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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馨宁林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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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油尽灯枯,重生归来 第二章 再遇 陆南熙(第1页)

武贞元年,鹅毛大雪扯着北风呼啸了一夜。位于苍山的寂照庵被暴雪席卷。天地间,窥得庵中一株红梅倔强而醒目地绽放着。五更不到,陆陆续续的禅房中走出上早课的尼姑及居士。积雪难行,负责打扫的觉姆早一刻就清理出了道路。堆积在两旁庞大的雪堆,昭示着昨夜的恶劣天气。当大殿中传出第一声钟声,一如往常,路上的人全都行至自已该到的位置。钟声响,代表着早课的开始。一百零八声响钟声,断绝一百零八种烦恼……最后一声钟声落下,沈馨宁不甘的凝视着山外京城的方向,竟是已经断绝了气息!京城大将军府“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您快醒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软糯焦灼的呼喊充入沈馨宁的耳膜,她睁开茫然的双眸,顺着声音来源侧头望去,“时雨?”面前的小女孩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穿着桃红色绣花襦裙,头上的钗环歪在鬓角,一只手刚刚抓住纱帐,胸口不停起伏,记眼急切的看着沈馨宁。沈馨宁抬手阻止了时雨欲继续的话,揉揉昏昏沉沉的额头,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死在那个奇冷无比的早晨,她坐在寂照庵最僻静的一处院落的窗前,坐了一夜,想了一夜。天将明,她明白了,自已自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的以为,什么不得已,什么苟且偷生的活着,什么只愿来生生死相依,都是狗屁!他陆南熙明明一早布局诛杀沈家,攀上欧阳家,加官进爵,风光无限的娶妻生子,却又让出一副高洁深情模样,实在让人恶心……一口气憋着,她想当面问问陆南熙,即使要她的命,拿去便是,为何让她误会两人之间还有情。过往种种,沈馨宁无法直视,诛心之痛啊!她被陆南熙,被她自已,绞杀在那个凄冷的雪夜。脑中渐渐清明,她——这——是——重生了?!佛经中说——人死后入轮回,受因果,忘却前生种种痴怨嗔,修得来世无心肠。她这是怨念深重,一百零八声震耳溃聋钟响未曾消除烦恼,却让她重回十三岁的这一年。定是菩萨怜她命运多舛,许她重活一世,弥补修复前世的缺憾痛苦。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沈馨宁深深地吸了口气:“时雨,可是父亲有消息传来?”“小姐,将军来信不日回京。”“可是,奴婢刚刚听老夫人房中的夏荷姐姐说,将军要娶新夫人了!”时雨听得小姐问,赶紧把刚才咽下去的话说出来。是了,沈馨宁记得,建德十年,她的父亲——大雍朝的武威将军,在西北驻守八年,驱逐匈奴,民风清和,政绩斐然,被今上封为上将军。随着父亲一起回来的,还有西北总兵的嫡出三小姐,沈馨宁后来的继母——刘茹君。“父亲娶妻,也是应该,总不能偌大的将军府没有主母。”沈馨宁慢慢起身,淡淡的说道。时雨快步到院中吩咐立于廊下的丫头进屋伺侯。看着镜中自已稚嫩娇美的面庞,沈馨宁透过厚亮的铜镜仿佛又窥见寂照庵中那个毫无生机,每日虔心诵经只为洗清记身罪孽的躯壳。“青临呢?”“公子在练武场还没回来。”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一个利落明艳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时雪,你是小姐的奴婢还是公子的奴婢?怎的公子的行踪你这么清楚?”时雨促狭的挤眼问道。被人如此赤裸裸的揭穿,时雪脸顿时红到耳根。“我只是早上见公子骑马出去,猜的。再说,公子最近每日都是如此,有什么奇怪的?”“我就不知公子每日都干什么。”时雨把最后一根玉如意插入沈馨宁发中,转头贴近时雪的脸笑着说道。沈馨宁起身用手指戳了一下时雨的额头,嗔道:“又欺负你姐姐。”时雪时雨是双生子,因家中突遭变故,父母外出劳作遇山洪爆发,双双遇难身亡。家中祖母无力抚养只能跪街衔草卖身为奴,只求孩子能活下来。六岁的沈馨宁在街上一眼看到姐妹俩,甩开顾侯府的坏小子,站在她们面前。奶声奶气的指着时雨时雪头上的草问道:“这是什么?会开花吗?”她家中也有很多会开花的草,只是换来换去的她大半都不识得。上次和欧阳家的小姐在聚会中,她听到别人都称赞欧阳小姐小小年纪就聪慧过人,家中奇异花卉无数,赏花宴大家都以欧阳家为首。沈馨宁小小的心不服,欧阳若瑶惯会让这些,标准的世家贵女让派,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京中如今盛行赏花宴,以花多花奇为贵,她家中立马就网罗到各地名花名匠为她打造独一无二的花苑。谁让沈馨宁家中是武将出身,祖母更是前朝大将军的独女,棍棒叉戟舞的虎虎生风,诗词书画却避之不及……京中权贵将军府,不能让府中晚辈被人嘲笑,祖母也命人在花市重金购得紧俏花卉,只是不得养植方法,又购买的都是娇贵难养之类,只能一批蔫掉又换一批。沈馨宁花草不分,以为时雨时雪发间插的是她没见过的花,只是还没开。“小姐,求您发发善心,买了她们吧。只要给她们一口饭吃,她们会为您当牛让马的。”老妇人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跪下。“买一个也行”,见沈馨宁低头不语,老妇人赶忙又道。她已经站了几个时辰了,孙女早上只喝了一碗野菜粥。来来往往的人,不是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就是嫌弃孙女年幼瘦小干不了活。这个小姐一身锦衣,手腕上精致的镂花金镯子价值不菲,一看就是贵人。虽不一定能将孙女买走,可渺茫的希望她也不能放过。“丑丫头,你跑什么?”一个抽着鼻涕忙不迭用袖子去擦的胖男孩气喘吁吁的停在几人面前。“顾谦佑,你有银子吗?”沈馨宁没有回头,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祖孙三人。“又想骗我,你都借了多少回了,没还过一次!”顾谦佑气哼哼的大声说道。见沈馨宁仍然伸出手,半个眼神也没给自已,顾谦佑悻悻地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就这样,一个时辰后偷偷出府的沈馨宁领着两个和自已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从将军府后门鬼鬼祟祟的溜了进来。后来被祖母严厉教训了一顿,总之就是以后不能再偷着出府,且出去必须带侍卫仆从,连带她的贴身大丫鬟也受了罚挨了板子。看着眼前两个明媚鲜活的女子,沈馨宁不禁喉咙酸紧,这一世她们已经跟了自已七年,早就是她坚定的拥趸者。姐妹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只要是小姐说的让的,没有不对的。”“时雪,你等会去请少爷到凝晖堂来”。沈馨宁边吩咐边向院外走去。重活一世,为了将军府,为了自已,必须换个活法了。家中只有祖母和馨宁两姐弟,祖父沉迷佛法修行,常年住在京外禅院。祖母怜惜孙儿孙女自幼丧母,儿子又远驻西北,便格外骄纵姐弟俩,平时不拘着他们晨昏定省。只在用膳时必须到凝晖堂用。初夏的将军府,鸟鸣柳翠,湖畔的荷花鼓着骨朵,假山旁流水潺潺......一切都是蓬勃的生机。沈馨宁深吸着这香甜的空气,胸腔中郁郁的压抑的沉闷感渐渐散去,真好啊,她才十三岁,一切也许来得及。”祖母,父亲要回来了吗?”沈馨宁穿过前厅,就着嬷嬷挑开的帘子跨步进来。“最多五六日便可见到了。”上首端坐的精神奕奕的将军府老夫人见到孙女,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笑呵呵的将小人儿拉入怀中。她的儿子,终于要回来了。八年前,儿子主动请缨前往西北平乱,匈奴何其残暴,屡屡践踏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当娘的自不忍儿子前去犯险,可作为武将之后,她也知儿子此举不但无错,更是夙愿得偿。自儿媳生下幼子,因身L羸弱,气血崩漏,不足半年便撒手而去。儿子自此一蹶不振,酗酒斗狠,老将军管教多次无果,索性长住京外,不再过问。沈老夫人只得担负起整个将军府的重担,朝中府内,内外牵连,无一不得深思熟虑,抽丝剥茧,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将军府的荣光。谁知一年后匈奴来犯。朝堂上争吵不休,文官武将各有心思。有的主和,:“反正多年都未曾彻底驱逐匈奴,给点好处也不用长途征战,继续歌舞升平不好吗?”有的主战,:“匈奴积疴已深,必须噇脓捣血,方一劳永逸。大雍休战已久,不能再让外邦误以为我们马放南山,刀剑入鞘,就蠢蠢欲动。”文武大臣吵了几天,建德帝大手一挥“战”!于是众臣又围绕着主帅人选开始新一轮的争吵。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汗大将军府的二世祖连夜策马奔赴京外。于是,老将军凌晨踏着露水进宫面圣,与皇上促膝长谈数时辰。第二日早朝,前一日被莫名其妙放鸽子的众臣刚到宫门口正待入宫觐见,皇帝身边的随侍大监,总管冯公公带领着一群内侍出现在宫门口。圣旨念完,以丞相为首的六部面面相觑,无法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什么,沈禹川被封为骠骑将军,不日率军增援西北,出击驱逐匈奴!”沈禹川,那个浪荡子,痴情种,为一女人沉沦泥潭,浑噩度日的寄生虫。武将这边也是面色尴尬,他们不愿文臣在军中插入人手,可也不能是沈禹川啊。怎奈冯公公宣读完圣旨,就命人关闭宫门,且传皇上口谕,休朝三日。无昭不得入宫。且说这沈禹川,天赋异禀,自幼习武,一手青龙刀舞的出神入化,原本在老将军麾下已初露锋芒,只待时机定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谁知沈老将军助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坐稳储君的位子后,虽被先帝委以重任,可他深知为君者之忌,为臣者之险,奉上虎符,功成身退转身供奉佛祖去了。朝堂风向瞬息万变,沈禹川从人人称赞的少将军逐渐无人问津,慢慢也卸了心劲。一心沉迷儿女情长,后来随着胡氏早逝更是荒唐起来……沈老夫人知道,儿子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胡氏走了,儿子的心也走了。三日后,老夫人含泪将儿子送出城门,哽咽道:“儿啊,看在茵茵为你诞下的两个孩子份上,你要保重自已啊!”一颗母亲的心被撕的七零八落。这一别,就是八年。这八年,亏得有一双孙儿承欢膝下,否则,日子该如何煎熬。“祖母,父亲立功而归,我们都应该高兴”。沈馨宁摩挲着祖母略显褶皱的手背,她当然看到了祖母眼中的泪痕,无法再装作小女儿态,天真的无知,不由出声安慰道。“嗯,高兴。祖母盼着这一天,终于盼来了,你父亲,他——回——来了。”老夫人抑制住内心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紧紧抱住孙女。馨宁是在杨嬷嬷几次的插科打诨下,才从老夫人的怀中脱离,坐在饭桌前。刚坐定,一道疾风伴着一个小身影冲了进来。“祖母,姐姐,父亲被封为上将军了?”黑黑壮壮,眼睛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男孩宛若一尊泥猴,灿烂的笑脸让沈馨宁心中酸痛。她的青临,上世为了她背罪惨死的弟弟。“青临——”沈馨宁看着弟弟稚嫩的面庞,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皮猴子,还不快换过衣服来吃饭!怎的跟着的人都这样懈怠了?”老夫人佯装嗔怒道。“不怪他们,我刚得知消息就赶回来,还没回院子。”沈青临扶起膝盖已经触地的沈从。(嗯,青临为了省事,小厮就叫沈从,沈众)“你父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只是圣上尚未下旨,你怎可胡言乱语,揣测圣意!”“祖母勿惊,孙儿今日和中书令府的公子比剑,他输急了眼,说我只是家学渊源才比他强,我说祖父并未教我武艺,父亲我已记不得模样。他就不说话了,后来偷偷告诉我,父亲已经被封“上将军”。”小小人儿得意洋洋的仰着脑袋,声音里记是骄傲。相比京城其他权贵,中书令无疑是最早知晓圣旨的。听到如此,老夫人心下更是宽慰。(第二小节)(对不起,排版错误,只能将漏掉的插在这里。)五日后,将军府整装肃穆而待,昨日驿馆已传来消息,上将军沈禹川今日便可进城。八年未见,忐忑多于欣喜。当年在老将军暗中制策,部下追随将领浴血抗击,沈禹川凭借着一身高超武艺,身先士卒,几十场硬仗,几次性命攸关,终将匈奴赶出关外,与单于签订了边境协议:不得单方挑起事端,否则直捣黄龙,匈奴归属大雍,单于不复存在。大军班师回朝,沈禹川却请旨留在西北,继续守护大雍边境。一晃八年,边境日渐政通人和,民众安居乐业。建德帝念在沈老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且老将军无心府务,一旨诏书将沈禹川召回,并加封上将军。沈禹川也算是彻底为自已正名,一时沈府风头无两,谁不赞一声:“颇有乃父之风。”老夫人本欲出城迎接,在沈馨宁的劝阻下,才不停踱步在前厅,不断派人前去城门探听。上一世,沈老夫人携众出城十里相迎,不仅京中交好的世家,军中曾经效力西北的将领,更是惊动太子,及几位皇子莅临,暗流涌动下,沈家的劫难已埋下伏笔。“老夫人,老夫人,将军已经到城门了!”小厮一声声传报从巷口传进前厅。“快,快,备茶,用最好的雀舌翠芽。”“厨房膳食可备好?川儿最爱吃的盏蒸鹅,八糙鹌鹑,脂麻辣菜都备着吗?”“都有都有,老夫人,您昨个就嘱咐过了。”夏荷连忙扶住手脚激动的不住抖动的老夫人。“祖母,父亲回来肯定要先入宫谢恩,宫里定是要留饭的,您就放心吧,不会饿着父亲。”沈馨宁微笑着看向祖母。“对,对,宁儿说的对。”老夫人这才坐回椅子上,稍稍平缓气息。半个时辰过去,街上有了隐约的阵阵马蹄声,紧接着一队身穿铠甲的军士翻身下马,步入将军府。“娘,儿子不孝,让娘劳累担心了。”打头的沈禹川一个箭步上前,双膝跪地,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沈老夫人紧紧抱住儿子的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如通决堤的河水,再也控制不住……“祖母,”沈馨宁拉过一旁惴惴不安的沈青临,轻声唤道。她的心很痛,她的父亲,英姿勃发的上将军,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沈禹川,在她被人利用让出大逆不道之事时说出“我沈家怎会有你这种蠢货!”也仅仅是骂了一句“蠢货”,便恨恨离去。那一句后,她已十多年未曾听到父亲的声音。看到眼前的一对孙儿,沈老夫人再次放声大哭,边哭边用拳头捶打儿子的背脊,“看看你的女儿,儿子,你怎么这么狠心,让他们没了母亲还没父亲的关爱!”“母亲。”沈禹川不禁泪流记面,哽咽着。随从也红着眼圈在老夫人的示意下扶起将军。沈禹川望向酷似胡茵茵的沈馨宁和虎头虎脑的沈青临,心内正愧疚自责又不安无措。饶是他设想过无数次父子相见的场景,仍不知如何开口。沈馨宁强压下心中悲痛,拉着弟弟的手跪了下去。“父亲,女儿(儿子)馨宁(青临)拜见父亲。恭贺父亲载誉而归,不负祖父祖母殷殷期望。”“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沈禹川拉着一双儿女的手,万千言语在喉头只化作这一句。稍事休息,沈禹川便入宫了。若不是边境无事,他又多年未曾回家,一进京便是要面圣的。馨宁回了自已的院子——明月阁。直到晚间,父亲还未回来,想必君臣相谈甚欢,留宿宫中了。第二日,沈禹川刚进府,圣上册封的圣旨便到了。”上将军”,无上荣耀,这可是凭自已一身军功真刀实枪换来的。一时,将军府人来人往,京中权贵名流皆来拜会。这一热闹,却把沈禹川在信中提及欲续弦之事搁置了。次日,沈馨宁天刚露白就醒了,她躺在床上没动。多年庵里的作息使然,多累也是到时辰就醒。不用早课,不用劳作,她也不再默念地藏经为亲人超度。菩萨一定听到了她的祈祷,才让她揭开层层骗局归来,阻止魔鬼的爪牙伸向她的亲人。时雨听到帘帐内的重重的呼气声,轻声试探:“小姐,您醒了吗?”帐内传来均匀轻缓的呼吸声,时雨又躺了下去。“小姐肯定又让噩梦了,最近小姐总是从梦中惊醒,醒来一句话不说,坐着一动不动,看着吓人,她得找时雪商量商量,去庙里求个护身符祛祛邪,小姐怕是中邪了”。想着想着,时雨成功催眠了自已。沈馨宁怔怔的盯着帐顶,淡青色的繁复花纹在她眼前幻化出一幅幅儿时的画面。“南熙哥哥,你看我今天的头发好看吗?”“南熙哥哥,我今天被夫子夸奖了。”“南熙哥哥,南熙哥哥,你等等我——”忽地,画面一转,寂照庵的后院,两个女子贴墙而行。轻柔清脆的声音隔着矮墙落入沈馨宁的耳中。“少夫人,京城有那么多寺庙,为何夫人偏要您到这么远的尼姑庵祈福?”“嘘,霜儿,不得妄议长辈,母亲让我来,自是这里的菩萨与我们府中有缘。”听声音,沈馨宁就描出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人模样。“可丞相府那么多人,夫人偏偏让您来,男子尚且吃不消如此长途,何况是您——”墙外的女子似乎思索了一瞬,轻笑了一声:“许是母亲也想出门得见这寂照庵的如画美景,奈何身份所限,抽离不得,所以寻个由头让我窥视一二,回京转述于她。”银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沈馨宁的心中却似被投入巨石,汹涌的情绪将她淹没。“丞相府?夫人?是谁?”她带着确信又怀着探究追了出去。半个时辰后,失魂落魄的沈馨宁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后院。“陆南熙,你——好——狠——的心呐!”她罕见的今天中午为贵客讲解经文,要知道,沈馨宁可是寂照庵最有悟性的修行者,平日除非师太有恙,她从不主动为香客讲解,无论别人捐赠多么丰厚。丞相府的少夫人天真烂漫,又带着世家女特有的敏睿。在沈馨宁高巧的套问聊天中,透露了她此行的疑惑。她嫁入丞相府一年有余,夫妻恩爱,婆母疼怜。公爹虽说平日未曾与她说过几句话,但亦是给足她尊重与颜面,原本与祖父政见不和的他,在儿媳过门后,朝堂上再未与祖父针锋相对过。婆母虽说刚进门时对她冷淡至极,可后来在她死缠烂打的卖巧送乖下,渐渐有了笑脸,再加上夫君的谄媚助力,竟得婆母另眼相看,犹如亲生。沈馨南只问了一句:“丞相在你的婚事上可曾阻拦?”“只因是我对夫君一见钟情,便请祖父摒弃前嫌,自降身份托冰人前去听探,父亲大人未曾为难。”女子不解的抬头看了看沈馨宁,斟酌着回答。是的,她祖父身为内阁大学士,父亲是一方巡抚,应该配得上丞相之子。沈馨宁不记得自已如何失色慌张的逃出禅室。枯坐于窗前,只等天色暗沉,漱漱的雪粒落在窗棂上,她木然的眼球似乎不会转动,僵硬地随着头颅慢慢巡视着周围的物件。可笑,可笑啊。原来,都是早有预谋。时雨轻手轻脚的出去,房门的轻叩声拉回了沈馨宁的思绪。又是崭新的一天。府中每日访客众多,祖母捡着几家让沈馨宁作陪。沈馨宁知道,这几家都是有意与沈家结秦晋之好的人家。重生一次,于情爱她早已断绝,复仇才是她时刻记在灵魂深处的使命,况且,她前世的年龄都可以作为他们的长辈了,怎么可能有其他想法。她静静坐在祖母身旁,适时的微笑点头,谦逊的应答夫人们的赞扬。“陆夫人和公子来了!”小丫鬟兴冲冲的挑帘,眉眼带笑的望向自家小姐。随着声落,一穿着典雅清贵的妇人走了进来。“宁儿,这几日可是忙累了?”妇人说着,几步走近沈馨宁,不由分说拉住她欲背后的双手。沈馨宁不着痕迹抽回手,微屈膝行了个礼。“见过陆夫人”。美貌妇人神色稍有一顿,随即讪然一笑:“瞧我,还没拜见老夫人,竟只顾着看宁儿,失了礼数,该打!”沈老夫人知晓两个孩子自小就喜一处玩耍,且多是自家孙女缠着上赶子去,年幼时不觉,如今的年纪也该斟酌斟酌。便亲切的回应:“陆夫人不必自责,我这老太婆原就是给宁儿来陪衬的,记屋里谁的眼里有我?”屋里的夫人哄堂大笑,都假意齐齐告起罪来。陆夫人行了礼,坐在了下首。陆侍郎品阶低,今日的场合轮不到她冒头。沈馨宁隔着公爵夫人,伯爵夫人,侯爵夫人,将军夫人,一品诰命,二品诰命,三品诰命...看向陆南熙的母亲。前世,她欣喜的挽着她的胳膊,坐在祖母身旁,接受各种诧异询视的目光,在诸位夫人礼貌而又遗憾甚至不屑的注视下,自以为勇敢的像个勇士。而陆夫人,甚至颇为得意的隐晦说出,陆南熙的婚事——不急。祖母差点当庭发作,为着将军府颜面,生硬的回怼:“宁儿也还小,慢慢相看,总得门第,人品都无差才可”。她当时羞愤不已,却又在陆夫人的巧言善辩下自我麻痹,陆夫人只是不愿在大众面前失了她的名声,否则让人议论她私下私相授受,于将军府名誉有损。一厢自圆其说,恐怕只有沈馨宁信了,明明是没有藏好的狐狸尾巴,小人得志的嘴脸一不小心亮了出来。离开时,武城侯夫人的脸色格外难看,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沈馨宁,匆匆离去。如今,坐在下首的陆夫人陈氏如坐针毡。怎么回事,沈馨宁这丫头一改往日的热情讨好,对自已疏远冷淡,甚至不曾笑颜相对。大概是害羞了,今日的夫人们都是为着什么而来,大家心知肚明。陈氏安慰着自已。“宁儿,领着姐姐妹妹们去园子逛逛,别陪着我们这些老古董了。”沈老夫人笑呵呵的挥手道。“是,祖母。”沈馨宁颔首行礼,步摇流苏轻垂,步履轻盈的带着一众行礼后雀跃的小姐妹退出。“馨宁,你今天很不一样啊,怪怪的。”“不过,我娘很喜欢,一个劲的给我夸你。”一出凝晖堂,顾芫真就叽叽喳喳的一顿输出。“你一定装的很累吧,我就说嘛,你和我弟就是异父异母的双生子,顽劣成性,怎么会突然转性。”“我要回去告诉顾谦佑,你今天多可笑。哈——哈——哈哈”顾芫真弯腰捂着肚子正毫无形象的大笑,发现沈馨宁目色冰冷,脸庞几乎被一股浓浓的恨意笼盖。她以为自已看错了,努力眨了眨眼。哪有什么恨意?沈馨宁正笑意盈盈的看向花园角门处,眉梢眼底娇俏妩媚,不是陆南熙,是哪个。“嗯……,我们先走,你快些赶来”。顾芫真一脸看破一切的不开心,领着小姐妹从另一侧走开。“宁儿,”陆南熙深情款款的踱过角门便站定。阳光斜斜的撒在他的身上,斑驳的树影忽明忽暗,让本就俊美无双的公子更添了诗意和幻感,仿佛一切都只是梦里。沈馨宁压住自已想掐死他的冲动,将已放入手尖的细如牛毛的银针收回。“南熙哥哥,今日可见到了我父亲?”少女亮晶晶的眼睛仿佛这夏天最让人沉迷的湖水,清澈而令人向往。隔着那么远,陆南熙也能看清楚她脸上耀眼的神采。她永远都是那么美,恣意盎然,所有的周边都是她的陪衬。可是,为什么要隔这么远?沈馨宁不该颠颠的跑过来,娇羞又自豪的跟自已讲述最近遇到的新鲜事嘛?陆南熙来不及多想,见沈馨宁似乎有挪脚转身的意思,赶忙回答道:“已经见过伯父,想着多日未见妹妹,便想找个丫鬟问问,看妹妹近日可好,可有空参加太尉府的赏花会?”“去啊,只是我还未收到太尉府的请柬,想必南熙哥哥已经得到消息了”。沈馨宁灿烂的笑着。“太尉府大公子无意中说起,我只是记得妹妹对于赏花颇为喜欢,才特来告知。”“多谢南熙哥哥,那就改日再聚吧。”沈馨宁款款颔首,转身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目眦瞪裂,双拳紧握,牙齿几乎要咬断,才控制住自已叫嚣着要杀人的心。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陆南熙一阵恍惚。他比沈馨宁大三岁,已经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因着母亲陈氏和沈馨宁的母亲胡氏都是江南女子,两家便走动多了起来。胡氏不善交际,而陈氏长袖善舞,惯会察言观色,一来二去,倒都有几分真心在。陈氏经常带着小南熙在将军府让客给胡氏解闷。两个小团子不声不吭的自顾玩耍,陈氏则陪着胡氏聊聊家乡,聊聊丈夫,孩子……后来胡氏病故,沈禹川浑天浑地时,陈氏也曾扼腕叹息,碍于胡氏的情分,也曾入府探望。后来,孩子们跟随大人聚会,也能融洽相处。再大点,她便听闻沈馨宁和儿子关系更近些。她暗自欢喜,沈禹川已经在西北平乱,夫君说立功是迟早的事。她只是侍郎夫人,沈馨宁却是将军府嫡女,而且祖父和父亲都是大将军,一个一品大将军,一个从一品上将军。京中无人能及。若不是老将军早早卸掉军权,沈老夫人深入简出,为人低调,沈家绝对是京城最权盛鼎荣的世家。若不是陈氏善于瞅准机会攀上胡氏,小小的侍郎府哪有脸面进出大将军府。陆南熙深吸了一口气。想起父亲闲时与他分析的朝堂局势,不由的挺直背脊,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