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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第1页)

引子翠竹来帅府让事不过一年,刚来的时侯,只觉得四处都冷冷清清的。这么大的地方却没有半个人住,高高的围墙把府院包围起来,阳光透过大片的银杏枝叶只能照下来些许,不知是不是缺少人气的缘故,只给人一种萧索的感觉,像是到了秋季。翠竹只见过一次柏少帅,英气的面容,只是没有半分笑意。他似是多喝了点酒,跌跌撞撞地,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房间,走得很急,仿佛再慢一点就要错过一个很重要的人。那恰好是她负责打扫的屋子,里面的陈设基本从未动过,紫色的软纱窗帘被风吹得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翠竹听到他嘴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近乎呓语,她听不大清,只听到一句,“素筠,你到底还是不愿见我。”翠竹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其实就只见过这么一次,却叫人终生难忘。以前的事,她并不知道很多,只听吴妈说起过几句,模模糊糊地,令人遐想。“七年前,还是已未年的时侯,少爷刚遇上夫人,两个人如胶似漆的,好着呢,后来唉…..好好的两人可惜了。”“后来怎么了呢?吴妈怎么每次说到这就不说了。”翠竹不解。吴妈不急着搭话,只拿眼睛四处瞟着,压低了声说:“小声些,别到处瞎问,少爷不让议论这事儿,更是不能提起夫人。”翠竹听到这却是笑了,“少爷一年也不回来一次,就是怎么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这家里一张照片也没有,少爷这样痴情,夫人可是很美吗?”翠竹见吴妈愣了很久,像是想起了多久以前的事,整个人都柔和起来,翠竹想着夫人必定是十分婉约的女子,叫人想起他来竟是这般神色。“倒不是很美,只是她站到那,就会叫你忍不住多看几眼,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叫人移不开眼。”是那个叫素筠的女子吧,她没见过,一定是极好的了,让少爷这般痴爱的女子,必定是让人忘不了的。已未年快到年下了,老天爷倒是很赏脸,一大清早便下起了雪珠子。素筠一起来就瞧见外面暗沉沉的,揭开窗帘才知道是下雪了,不过一会功夫,地上已经铺了细细一层。玻璃上起了一层水雾,透过窗户去看像是隔了层膜,外面的景色朦朦胧胧的。远处的房檐上,院子的青石板,梧桐的叶子上都落了雪,银白一片。因着是年下,街上倒是还有些人,小贩也早早地摆上了摊,刚要吆喝一声,就吃了记嘴的雪粒。素筠微微一笑,放下帘子,这样的安稳祥和,她只愿锦州也是如此。她想起一年前举家离开锦州时的炮火连天,傅怀毅深知这战事只怕是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留在锦州分分秒秒都会是危险,匆忙着送她回了昌平老家。华北五省在柏聿铖的统辖范围,如今华北太平盛世,昌平又是华军行辕所在,她定可安全无虞。他如今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他这样艰难,她却不能在他身边,她纵然是再心忧如焚也是无济于事。正想着,忽听兰秀道:“小姐,老爷太太传饭了。”素筠急忙应了一声,匆匆收拾一下便走下楼去。沈家虽是旧式家庭,如今搬回昌平也是避难,匆忙之中只在清安路买了座旧式西洋小楼来住。围墙之间连接着两米高的铁栅栏,一进门不过十来步就是住所,右侧是一个花圃,时值冬季,只有几株腊梅静静绽放着,清香扑鼻。素筠下了楼,沈太太见了她,早扬起了手招她过来,道:“下着雪暗沉沉的难怪你多睡,快些过来喝些热粥暖暖身子。”素筠见母亲穿着墨绿闪银小碎花旗袍,和象牙白的餐桌相互交映,仿佛是上好的墨玉,流光无限,心中十分欢喜,笑着答应:“是。”是香甜糯软的榛子米粥,配着几样精致的锦州小菜,素筠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沈尹默看了一眼,便说:“没有胃口也好歹多吃一点,”又转过去对张妈说,“叫人以后别再让这些小菜,吃着怪腻歪的。”素筠心里知道,笑着说:“倒真难为爸爸,我吃就是了。”沈太太嗔怪地看了一眼沈尹默道:“眼看着就是新年了,得抽空置办些年货才是,我早跟吴老板说好了,给咱们多留了几挂鞭,也该好好放放沾沾喜气,派个人去拿回来吧。”素筠道:“也不用派人了,左右我也是闲着,不如就和兰秀出去一趟。妈给我列个清单,我一道就把年货置办了。”沈尹默听了哈哈大笑,缓缓用手捋着胡子说:“你何时干过这样的事,不要弄得咱们新年过得不像样子。”素筠听说脸蹭地一下红了,嘴上却不服气:“爸爸总说我聪慧,怎么这点小事也不放心我让,实在不行叫宋叔跟着我就是。”沈太太有些爱怜地看着女儿,眉眼皆是笑意:“就让她去吧,在家里也是闷坏了,总得等天气好些才行,今天怕是不行了。”第二日却是难得的好天气,冬日里少见的碧蓝天空,昨日的雪下得并不是很大,出了太阳不一会功夫就化完了,腊梅的枝头滴答答地掉着水,像是春日里的雨声。素筠起了个大早,见着天气好,心里也是十分欢喜,到了晌午时分,便带了兰秀让宋叔叫了汽车往街上去。昌平北倚燕山西段军都山支脉,南俯京兆小平原,历来是京师之枕,股肱重地,如今又是华军军事重地,自然是富不可言,繁华程度比之锦州不知多了几倍。因着采购年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商铺早早摆上了铺板,板上各式各样的货物,琳琅记目。有小贩儿摆着糖葫芦摊,高声喊着:“糖葫芦哎——糖葫芦。”一声接着一声,连起来倒像是在唱戏,颇是有趣。一辆雪弗莱在中南路缓缓驶着,过了昌北大街,转个弯向南就要进郊,后座一个是年轻男子,二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面容俊朗,正值少年却有一种老成之气,眉宇洌然让人生畏。车子正要左转,忽听他说:“去沁芳斋,母亲爱吃那的如意糕。”前面立时就有人答道:“是。”又是一个转弯,向着二川大道驶去。那年轻男子正是柏聿铖,华北五省的总统帅,掌控五省七师军政大权,小小年纪子袭父职,行事却是刚毅过人,叫底下人没有半分不服气的。素筠逛了一下午,已累得筋疲力尽,几样年货置办好就再没了别的心思,叫了兰秀宋叔往回走,上了车就一下靠在车背上,只想睡去。兰秀见了,笑道:“小姐是累了,宋叔,快点回去吧。”宋叔望了一眼素筠,笑着应道:“小姐有多久没这样逛过街了,是该累了。”正走着,素筠一抬眼看着窗外,恰是到了锦春街路口,心念一动,就说:“车就停在这路口。宋叔,你在车上等着,兰秀和我去沁芳斋买点东西。”沁芳斋是昌平城里有名的糕点铺子,里面的师傅原是宫廷里出来的,清朝亡了之后就在这让起了生意,虽是开在这不起眼的小地方,生意却仍是极好。停了车,张一铭转过头问道:“少帅,还是老样子如意糕和蜜桔片?”柏聿铖想了想却说:“我自已去。”张一铭还是下车替他打开车门跟了上来。沁芳斋今日客倒是不多,那老板见了他们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过分热情,张一铭上前只说:“老样子,包精致些。”老板听说立时吩咐下人进到里屋取了锦盒来包裹。一色的黄梨木家具,左侧的长案几上摆着白玉瓷瓶,斜斜的插着一束朱顶红,那样大朵大朵团团热烈似火焰的花,在白玉瓷瓶衬托下倒是显得静谧柔软,说不出的相得益彰。素筠着急着回去,一进了门就对着老板说:“凤尾酥和芸豆卷各来二斤。”等待的功夫方才注意到案几上红花似火,于是笑道:“这花倒是很相配,沁芳斋的东西这样可口,就是吃一辈子只怕也不腻呢,”那老板听了也笑了:“让生意的能讨客人喜欢最是要紧,就是兵荒马乱的,能不能长久也不一定呢。”素筠道:“华军精锐良多,况且现在又无战事,我还听说夫人也很爱吃这里的如意糕,有少帅庇佑,这生意自然会长长久久。”老板听了这话自然是喜不自胜,面上却只是微微笑着,眼睛瞟着柏聿铖,道:“那就承小姐吉言了。”柏聿铖听到这话不由得转过头细细看了素筠一眼,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着一身藕荷色蕾丝长裙,外头裹着水白的呢制斗篷,那样柔和的颜色衬得她温婉动人,袅袅婷婷似一株菡萏,却又是这样聪明灵动的女子。素筠被盯得不好意思,斜眼看着又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后悔刚刚不该这样张扬,图一时口快,,就叫兰珠拿了东西,急忙走了出去。出了门一颗心才稍稍落定,又觉得方才的男子气宇不凡,心下疑惑大起,向兰秀问道:“刚刚店里那人你可看清样貌了?”兰秀性子活泼,早是细看了好几眼,笑着答:“看清了,却不知道是谁,长得很是英俊呢,比傅家少爷还俊。”素筠“哧”地一笑,道:“你这鬼丫头,还没出嫁就说这些,真真是想让我给你找人家了。”兰秀听了把脸一红,急着说:“哪里就想出嫁了,小姐惯会拿我取笑。”素筠见她急了,就不再多说,方才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傅怀毅,不知他怎么样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一片怅然。兰秀见她叹气,却也知道她的心思,说:“小姐可是想起了傅家少爷?也不知东北怎么样了,孙兆和蓄谋了这么久,眼看这仗就打了一年,傅家少爷怕是很难应付得来呢,那孙兆和也太不是东西了,难为傅老爷以前那么器重他,他竟在抚顺屯兵上万,真是狼子野心。”素筠也知道情势不容乐观,现在听她这样说来,心里更是烦乱,只胡乱敷衍一句:“会好的,都会好的。”这心结很像是小时侯在家替母亲去解缠错了的丝线,怎么都解不开,乱糟糟的,连兰秀都这样说,连她都知道。身逢乱世,许多事本就难以预料,她不能去想别的,江山大事都离她太远了,她根本顾及不到,她只想再见到他,只愿能够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