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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成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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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往事(第1页)

回去自然是晚了,只是沈家在锦州也学了许多新式让派,在这些上并不过分严苛,加上下雨,沈氏夫妇也不多说什么。兰秀听见她回来,早早在浴室放好了水,虽然没有淋雨,还是要祛祛寒才好,热气腾腾的水汽一上来,缓缓升起了白色的氤氲。洗了大半个钟头,才换了睡衣出来,整个人也舒服了许多。素筠坐在梳妆台前整着头发,透过镜子看见兰秀走来走去替她整着衣服,一件杏色织锦旗袍歪歪躺在床上,是她从前极爱穿的一件。上面的绣球图案让她想起了傅府花园里的记园绣球,密密匝匝的花苞压在枝头,含苞欲放,只是还没到季节,却依然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这些日子在帅府忙着翻译公文,她不断地麻痹自已,不去理会那些烦心往事,而这熟悉的一景一物只会叫她恍恍惚惚忆起从前。她只恨自已的记性那么好,竟能将往事的一点一滴记得丝毫不错,而那个人,只一句旧时戏语,就生生把他们推入万劫不复,一点余地也不留。素筠怔了许久,乳白的象牙梳子拿在手里也不知道放下,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小时,也许只是一秒钟,她问:“今天是什么时侯了?”兰秀见她问,笑道:“小姐是忙糊涂了,今天十二了。”素筠淡淡“哦”了一声,也不言语,兰秀以为她累了,就道:“小姐今天累了吧,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我这就整理床铺。”素筠自已出着神,半天也没有听到兰秀的话,仍旧不语,兰秀也不理会,只当是习惯似的,自顾自地去整理好,悄声退了出去。这一夜,自然是难以入眠,到半夜,更是一会睡一会醒的。素筠总是听到呜咽之声,她想着是风大的缘故,以为窗户忘了没关,下了床才发现窗户是关着的,外面一片岑寂,什么声音都没有,竟是梦中的声音么?她轻轻摇了摇头,复又上了床躺着,这一下更是睡不着了,又起来坐着,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竟一下坐到了天亮,清晨的日光静静淌在窗棂上,镂花的格子像是洒着一层金粉,盯着看得时间久了,直晕的难受。素筠洗漱毕,换好衣服正要下楼,就见母亲敲门进来,心里正是讶异,平时母亲这个时侯还没有起来,难道是和自已一般一夜无眠?却见母亲拉了自已在床上坐下,说道:“听见你这有动静,就知道你起来了,进来看看,也有件事和你说说。”素筠心里已隐约猜到几分,口中却依旧道:“什么事?”沈太太扭过头,仿佛极难开口一般,停了一会方说:“昨天已经派人买了两张去锦州的车票,今晚你就带着兰秀去吧,算起来刚好能赶上婚礼之前到,你去见上一面也就了了一桩事,从此就放下罢。”素筠怔怔坐在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当初她拿到信,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向他把一切都问清楚。而今,她却怕了,想见他却又怕见他,早已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信中已经说得如此决绝,她不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叫她彻底死心。口中喃喃问:“你和爸爸不去么。”沈太太见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难受,道:“好孩子,我们去只会叫你难堪,你只说我们抱病,不能远行。”素筠心中一酸,也不知是不是父母不陪在身边的缘故,忽然觉得无助无可依靠,把头靠在母亲怀里,眼泪就簌簌落下来。以前有什么委屈就只往母亲怀里靠,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港湾,可以让她尽情依靠,只要有母亲在身边,她的委屈都可以化解。她手里紧紧攥着母亲的衣服,宝蓝色的织锦旗袍登时起了一片褶子,她也不注意,语带哽咽,说道:“妈妈,我实在是害怕。”沈太太心中酸痛,不自觉也落下泪来,也不去擦拭,只恨不得自已去替了她难受,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宽慰的话,只是抚着她的头,缓缓说道:“那时侯你父亲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官府,三天两头就被带去问话,没有什么错处也被挑出不是。我记得有一次,被带去了还几天也不见回来,我心里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静静等着。直到五天后,你父亲才被拖回来,浑身是血,揭开衣服一看,到处都是鞭痕,有的已经发黑,有的还往外流着血。我是最怕见血的,以前一见血就晕,可那次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他们不让请大夫,更把下人都撵走了,你和你哥哥又还小,我就拿了家里的药箱子,一点一点给你父亲上了药,现在想起来也是害怕。”素筠听了心里又是一惊,没想到父亲竟吃过这样的苦,也是从那以后才逃到锦州去的吧,她轻声说:“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这些。”沈太太轻轻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让什么,以前不管吃过多少苦,现在不都全好了,素筠,这些痛苦不过是道坎儿,总能跳过去的。”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怕我跳不过去。”沈太太正欲说什么,兰秀敲门进来道:“小姐,张副官来了。”素筠便直起身,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告诉他我马上就下来。”兰秀应了一声就下了楼,素筠才转过头对母亲说:“妈,我一会就回来,收拾好东西就去锦州。”沈太太一脸疼惜地看着女儿,却也知道这个女儿外表虽然柔弱,内心却十分坚强,只道:“总得吃点再去吧。”素筠道:“回来再吃吧,这会也没有什么胃口。”略整了整衣服,拎了手袋就下去了。一路无语,张一铭也瞧出不对,却也不敢随便搭话,就这样到了帅府。下过雨的空气是极好,带着湿湿的水汽,又有一种清香伴着风夹杂而来。柏聿铖只坐在花园旁的凉亭中藤椅上,藤制的高几上摆着几样茶点,却一点也没有动,他只拿着报纸静静看着,眉头紧皱,深深思索着。一个侍卫匆匆跑过来在耳边说了什么,他只轻轻点了点头,将报纸一合,放在高几上,就见张一铭带着她走了过来。她素来温婉从容,没有半分不合时宜,今日却是眼眶微红,眼底的青黑怎么也遮掩不了,想必是夜里睡得不好,这个样子叫他着实吃了一惊。细细想了一下,昨晚虽有不和,后面却已开解,定然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心里便镇定下来,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素筠勉强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告几天假,家里出了点事。”柏聿铖却有些担忧,道:“自然可以,这几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府上有什么要紧事需要绍铮的,沈小姐只管开口便是。”她低着头,细细如糯米般的牙齿用力咬着嘴唇,仿佛是什么极难说的事,他也不逼她,只是静静等着。看着她嘴唇颜色鲜艳异常衬得脸色越发苍白,她像是一支残荷在风中摇摇欲坠。半晌,她抬起头,眼睛里一片迷茫神色,看着他身后的梧桐叶子伴着微风轻轻浮动,开口道:“我要到锦州去。”他怔了一怔,只这一句,他就全然明白了,“我派人护送小姐前去。”素筠轻声道:“不必了,多谢少帅好意,这只是素筠的私事。”柏聿铖也不多让坚持,只说:“也好。”便吩咐张一铭好生送她回去。她转身离去,走路有些不稳,看着她青莲色的旗袍摆角渐渐消失在花园尾处。他的心底一片怅然,其实那些公文并不是那么要紧,只是没缘由地想留她在自已身边,今日看她为了那傅怀毅失态至此,竟是这般情深意切。柏聿铖心里莫名的烦躁,拿起报纸在手中紧紧一揉,随手一扔,形态已不可辨,只是正文上的标题依稀可以看出,上面写着,傅怀毅和谭友莉婚事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