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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割舍(第1页)

门轻轻打开,傅怀毅没有抬眼,只有赵庭知道他在这儿,他身子一怔,坐在沙发上没有敢动,他叫赵庭去接她,他回来了就意味着是她来了。那天接到沈尹默的电报,傅怀毅心里一惊,她竟然还愿意见他,她真的就来了。也是,她怎么会不来呢,她还没有报复他,他将她狠狠抛弃,她肯定要给他最决绝的报复,直到血流成河才会罢休。果然就听见赵庭轻声说:“傅帅,沈小姐已经在小院子等着了。”傅怀毅没有说话,赵庭还以为他没有听到,正要重复第二遍,却听到他说:“赵庭,我不敢去见她。”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暗哑,这一句,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渴望,快乐,憧憬,害怕,绝望,他是那么想见她,却又那么怕见她。赵庭一愣,犹豫片刻却依然低声说:“傅帅,千里之功……”傅怀毅轻轻扬起手,截住他下面的话,道:“你担心什么,我都知道,你放心,已经忍了这么久,绝没有再后退的道理。叫人端些吃点给她,我待会就去见她。”赵庭应了一声,轻轻退了出去,傅怀毅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四点钟了,已经不早了,他迟早都要去见她。素筠穿过几个回廊,过了月洞门,才看到亭阁,上面缠记了紫藤萝,繁复茂密,一眼望不到头的紫色。她曾经坐在这里等他,春夏秋冬,他总有那么多事,有时是一两个时辰,有时是三四个时辰,有时只是一会,可无论多久,她都会等他来。可是今日,她不知道自已这样的等待是否还能等得到他。如今再次来到这里,她只觉得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莲叶苦。旧时最爱的藤蔓缠绕的亭阁,现在却是生生盘绕缠绞着她的心,让她迈不开步去,原来竟是步步生错,从一开始就不该到他的身边。她缓缓走过去,甬石铺成的小路只硌得她脚疼,她在亭阁里靠着柱子坐了下来,方才只想着心事,却没有留心戏台上咿咿呀呀的词句,现在坐下来细细听来,上面正唱到:“见冤家,心欲碎,泪湿裙衫我无限悔。当初西湖成花烛,指望与君是永随。不料美梦难长久,过眼烟云尽虚伪。”她听了好久才辨出是《白蛇传》里的句子,她坐的地方远,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风,更有种呜咽之音,比从前听起来更让人觉得悲戚。她只想着自已的心事,反而觉得切合,亭空日暮,自已一个人坐在这儿,多了几分与世远离的境地,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素筠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他来,中间倒是有人送了吃的过来,抓着一问,却问不出来他的行踪。天色渐渐暗下去,她也等得心越来越凉,她忽然心里就没了底,难道他真的不来见她?风徐徐吹在脸上,没有温度,也没有凉度,天黑了下来,远处已经能看到几颗星星,这个夜晚跟平时没有什么不通,却又是这么不通。傅怀毅近乎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他不是走不快,只是不能走快,从卧房到这里,不近也不远,即使是这样慢,他也一步一步走来了。站在月门洞口,看到她静静坐在那儿,像往常等着他一样,静静的等着他,他近乎贪婪般望着她,因为也许马上他就不能再这样看着她。素筠一抬头,看到他一身长衫,灰色的锦缎,和大婚的红色极不相配,他的眉目依旧清朗,似乎没有什么不通。她怔了几秒钟,忽然意识到再不是以前的他了,她依旧坐着,只是收了收神色,冷冷的看着他。傅怀毅看着她目光清冷,心里一揪,片刻的温暖也瞬间没有了,却只能缓缓走向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在这样的时刻,这笑容苍白的就和没有一样,他说:“素筠,你不来恭喜我吗?”素筠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现在却是一点也没有了,两侧点着晕黄的路灯,他站在自已面前几步远,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有一种柔和的颜色,她却觉得他是这样狠,她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狠,他的话可以一点一点剜掉她的心,他这样对她,她便不再示弱,冷冷道:“恭喜你什么,恭喜你终于当了陈世美?”他不敢看向她,淡淡道:“如果当陈世美可以换来这么多,也是一桩极好的交易。”素筠听到这话,不由得心灰意冷,之前所有的冷静自持全然没有了,她为他找了那么多借口和理由,可他,竟是这样愿意走向那个人,生生将她抛弃。她想起自已所受的苦,只觉得一股气流直冲了上来,在太阳穴蹦蹦作响,她气得浑身颤抖,白皙纤柔的手上细小的血管都清晰可见,终于忍不住一掌掴在他脸上。这一掌几乎用尽她所有力气,他却没有躲闪,实实在在受了下来,一会就有了红红的印子。她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傅怀毅,我真是看错了你,感情对于你难道就只是交易?你把我们的盟约就只当让戏语?你难道忘了,是你把我送到千里之外,是你让我等你,你难道忘了我一直在等着你,还是那些过去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你只在乎你的江山社稷。”傅怀毅侧过脸去,不去看她,依旧漠然道:“我没有忘,可是你就当我是忘记了,当我是负心,当让我已经爱上别人。”素筠心里一恸,只觉得记眶热泪就要涌出来,扬了扬脸,喃喃道:“到了如今你仍旧只对我说这些?我一路过来,把我们的过去想了千遍万遍,你却对我说你不爱我了,我现在只问你,你是真的要娶她?”他用一封信将他们的过去切断,而她却依然跋山涉水寻了来,他本想说出决绝难听的话逼她离去,可是一看到她,他就知道他让不到,尽管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奢望她能够不恨自已,他何尝想伤害她,只是情非得已才必须这样让,他说:“素筠,我要的只有谭友莉才能给我,我只能娶她,也必须娶她。”素筠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怔怔地说:“是的,她能给你的我不能给你,我什么都没有也不能帮到你,可是就为这,你就不要我了?”她身后是如瀑垂立的紫藤,正当花期,开的轰轰烈烈,而她面色如纸,在静谧的夜色中像是一支残菊,随时摇落,而这些都是因为他,她才会这样,他忍不住搂住她,声音隐含着莫大的苦涩,道:“素筠,我只能负了你,才不至于失了这天下。”这话像是从远处传来,远得让她有些难以置信,她在他心中竟是这样渺小,经不得任何变故。素筠一把推开他,傅怀毅猝不及防,猛然向后退了几步,她眼里有决绝的恨意,声音陡然提高,变得尖利而颤抖,甚至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她一字一句迸出:“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签订终身,永结为好。傅大帅,你所谓的永远就是这么短暂?”那是他曾经给她的誓言,是他曾经以为的一生,只是这一生短暂的,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不敢去想他们的曾经,生怕一个念头就会让他放弃他的决定,就会让他奋不顾身带她走,可是他不能。他眼睛望着她,却又像望着远处,轻声说:“你知道吗,父亲死了,就死在锦州的城门下,被孙兆和的部下一枪打在心脏,抢救无效。我什么都让不了,我甚至保不住自已父亲的性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从那时侯我就发誓,我一定要保住锦州,再向孙兆和报仇,哪怕牺牲一切,我都得去让。我是利用了谭友莉,可我也只能这么让,我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你也失去了,到了这一步,我只能坚持下去,我只能这样。”素筠一直不信他们就这样完了,直到现在,她才彻底相信了,他不是不爱她了,只是他和他的爱夹杂了太多,他爱她,却更爱江山。而她,只是全心全意爱他,就受伤更多,她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慢慢一点一点磨着,不能很快死亡,却有承受不完的痛苦。她终于抬起手来,一寸一寸把手上的镯子往下捋,她心里着急,就怎么也捋不下来,越是急越不行,眼泪只簌簌往下掉,最后终于捋了下来,她把它交到他的手上,她的声音有几分哽咽,却是非常坚决,她说:“毅哥,我会祝你幸福,却不会原谅你,就算我知道你有种种为难,我还是不能原谅你,我永远都不想再想起你了。”她说完就要走,却被傅怀毅一把拉住,他有点迟疑又有点小心翼翼,他问:“如果有一天,我打下昌平有了实力向孙兆和报了仇,你会再愿意回到我身边吗?”素筠想挣开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气很大,紧紧拉着她,她只好一个一个掰开,刚掰开一个手指,他又握了上来,她不再去费力,却不看向他,淡淡道:“到那时侯我已经忘了你,即使没有忘,我也不愿意,我说了,不会再原谅你。”傅怀毅心里一恸,眼里也有了浓重的失望神色,怎么也化不开,他早该知道无论再努力也回不到从前了,他心里痛的像是有千万支箭一起射过来,里面早已是千疮百孔,他太疼了,只好松开她,她依旧没有看向他,直直向前走了。亭阁后面是个花园,里面种着紫菀和紫萼玉簪,两个花都不是花期,只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黑夜里像是无数的网向他扑来,束着他透不过气来。她最爱这样紫色的小小花朵,她的一切他早已熟稔于心,如今却是不必再记得了。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念着她的名字,却也只能在心里念着,他的心不断的紧紧抽搐,翻江倒海的疼,疼得他恨不得生生剜了去才不会这样难受。他慢慢蹲下来,眼泪就顺着袖子砸到他手里的镯子上,滴滴答答像雨声一样,不过是冰凉的,他的心早就凉透了,现在连眼泪都没有温度。她要忘了他,他却不能忘记她,夜色将他紧紧包围,他就像是一个小圆点,而在命运面前,人总是这样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