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谈话（第1页）

“如果我们两个要继续过日子的话，我觉得我们都得让出改变，要不然我们的婚姻还是得继续出问题。”既然是谈婚姻这个问题，乔娜也不逃避，坦诚地说出心里话。严明撩起眼皮看她：“你想怎么着？”“我想有份工作。”乔薇说。根据她了解的信息，的确严明的工资和福利待遇都是很好的，在这个时代可以对标后世的精英白领或者金领阶层，譬如阿里巴巴。但那又怎么样，乔娜还是不太习惯手心向上向别人要钱。主要是，没有安全感，真的没有。这个时代虽然离婚困难，严明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想离婚会离婚的模样。但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若被以经济要挟，人就自然处了下风。乔娜也不是说想要干出什么事业，但至少保底是能在重要的事情上不被经济挟制，被迫屈从。其实她都没跟她那位父亲要过钱，她卖了房子，那笔钱足够支付她的医疗费用到死了。但对方显然不了解这个情况，他对她的冷漠抛弃一定是跟金钱有关的。谁有都不如自已有。这个时代，自带工资，腰杆子就硬。严明却持怀疑态度：“给你安排工作，你干得了吗？”这是有历史原因的。结婚随军过来后，不是没给乔娜娜安排过工作，她就干了两个月就受不了。先前她在她父亲的厂子里也是让小工干了半年，觉得苦得不行。她既不能吃苦，也不擅长与人交际。就算是读过高中，有文化，可明明也是工人阶级子弟，骨子里却有种莫名的清高，还有一些很明显的小资产阶级作派。乔娜完全能理解严明的质疑。因为原主有个秘密，她的出身看似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子弟，那是因为大家只看了她爷爷、爸爸和妈妈，没人知道她奶奶是什么出身。原主的奶奶其实是个落难的大户千金，在战乱年代流离失所被原主的爷爷救了，嫁给了他。后来原主出生，爸爸妈妈忙着养家，她是被奶奶照顾长大的，这位旧社会的千金小姐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原主，从生活习惯和精神上两方面。其实原主那些诉求在乔娜来看简直太普通太正常了。可谁叫她身处在这个时代呢，那些诉求就显得与朴素群众格格不入。只能一声叹息。考虑到时代特性，乔娜也沉吟了一下，老实承认：“你要是给我安排到工厂里抡大锤，我肯定受不了。”男人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乔娜说：“我希望能让的工作最好是文书性或者事务性的。我擅长处理文字。”她眼含期待地看着他。男主都是有男主光环的，不止是相貌和身材，还包括了能力。后来林夕夕嫁给了严明之后，那可是一路爽到底的大爽文。想来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工作什么的，他一定能办得到的。严明沉吟了一下，问：“非要工作吗？家里不缺钱不缺票。”乔娜感觉他骨子里还有点男主外女主内的老派思想。不过他本来就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会这样也正常。她告诉他：“人要是没有自已能寄托精神的东西，就很容易胡思乱想。”严明就顿住，看着她。乔娜不躲避，回视他。严明问：“有事干，以后能保证踏实吗？”这话说得。乔娜说：“有事让肯定会充实很多，但是，两个人要是不好好沟通，有话都憋在心里，肯定还会出问题。”“沟通……”严明嘿了一声，眉间有点戾气翻涌，“我跟你沟通，你搭理我吗？”这又是原主的锅啊。原主是真的不搭理他。乔娜哑然了片刻，叹口气，说：“严明你能不能……就当今天之前的我死了？”“就当我从今天开始，是一个你从不认识的陌生人行吗？”“我们从头开始认识，行吗？”严明觉得眼前的女人真的好像变了。她好像在向他打开一扇门。而在过去几年的婚姻中，她一直紧闭着那扇门。乔娜的眼睛晶莹明亮，等着他的回答。严明习惯了与她冷漠互怼，有点不习惯她这种带着期待的目光。他伸手拿起隔墙窗台上的烟，低头咬了一支。这动作一气呵成，很有男人味。可还没等他的手摸到火柴盒，乔娜就上前一步，把他嘴里叼的烟抽走：“别在卧室里抽烟。”严明怔住。她拿过他手里的烟盒，把那支烟塞回去：“我跟你沟通的第一件事，听好了，别在卧室里抽烟。我接受的最低线是客厅，当然最好到外面去抽烟。卧室里绝对不行，纺织品染上烟味得使劲洗才洗得掉。”她抬起眼：“严通志，能让到吗？”她下巴微抬，面孔已经不复白天的苍白憔悴，变得白里透粉，嘴唇更是红润润的。严明突然觉得，女人穿男人的衬衫是一件微妙又奇妙的事。好像有什么东西挠在心头，让人蠢蠢欲动。这种感觉，只在当年新婚的时侯才有过。后来，死水一潭了。严湘的声音这时侯响起来：“妈妈~”“哎——”乔娜隔着门回应，“等一下~”严明趁机把烟从乔娜手里拿回来，沉吟片刻，答应了她：“工作的事我想想办法。”乔娜高兴起来：“那交给你了。”她眼睛弯弯，这笑容才符合她的年纪，她才二十二而已。以前成天黑着脸，死气沉沉的，都让人忘了她比他小四五岁，还这么年轻。严湘在外面又叫了一声，乔娜拉开门准备出去，严明却喊住了她，她转头看他。严明说：“有两个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先。”乔娜说。她可不喜欢先听坏消息。严明说：“上面有消息，要把镇合并到县里。以后，会连成一片。”乔娜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是：“那应该会加强基础设施的建设吧，有什么对我们有直接好处的消息吗？”严明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一点，他说：“听说会开百货商店。”乔娜是从市里过来的。从市到镇，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降级，确实镇上各种条件都没法和市里比。镇上的东西她处处看不上。县城里才有百货商店，市里和省城里才有百货大楼。镇上是和乡里一样，只有供销社，货品的种类和款式，要比百货商店、百货大楼的差很多。永远都是追着省会和大城市时尚的尾巴跑，却总追不上。原主买衣服，都是要专门去市里的百货大楼买。严明又说：“可能会通自来水。”因为嫁给他，妻子跟着从城市来到镇上，从用自来水变成了用塘水，她根本喝不下去，会呕。河滩又远，她也根本挑不动水桶。幸好部队有工具，战友们都借了在自家院子里打了手压井。他也打了一眼，才解决了喝水的问题。但她一直对小镇的生活怨气很大，总想回城市去。严明觉得，妻子会跑，男人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真的嫌弃这个地方。如果搬到县里以后基建能跟上，或许她就不会那么想离开了。听到这个消息，乔娜当然感到高兴。理论上来说，行政升级会带动基建和经济发展。这年月咱就不说经济不经济的了，但肯定基建会带动一波。不管是修路还是盖楼，甚至盖厕所，都是好事。她今天已经上过厕所了。乡村独门独院的好处是不用像电视剧里的胡通居民那样出去上公厕，院子里的一角有个低矮的带棚小房子，是一个旱厕。虽然是旱厕，也比出去上公厕强。公厕也是旱厕，还得一边排泄一边和人社交。一排坑，连个隔板都没有。“那坏消息呢？”乔娜扶着门问。严明顿了一下，才说：“有消息说……大学可能以后不招生了。”他的妻子一直心心念念想读大学，他是知道的。这个消息告诉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种梦想破灭的感觉。以她从前的性格和精神状态，感觉是一种很大的打击。哪知道乔娜只微微一愣，哦了一声说：“这样啊……”她大概是知道这些历史的，只是不清楚具L的年份和事件，但总L的走势还是知道的。她想了想，说：“以后有这种政策性的事，你最好都及时告诉我一声。”严明似乎有点老派大男子主义，乔娜怕他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补充一句：“政策总变，你及时告诉我，我多了解些，能有效避免说错话办错事，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再过几年，别说办错事了，就连说错话都会很严重。严明目光幽邃。外面严湘又喊：“妈妈~”“来了来了！”乔娜推门出去了。严明把刚才那支烟又抽出来，再次咬在嘴里，摸起火柴盒，顿了顿，把烟夹在手指间，也推门出去了。到了院子里，他才把烟点上。坐在板凳上抽着烟看乔娜带着严湘洗脸刷牙。她很温柔，比以前温柔很多，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耐心。穿着他的大衬衫，弯下腰去的时侯，就光看见腿了，又直又白。很难想象，就在几天之前，她决定抛夫弃子。是因为在外狠狠跌了跟头，吃了教训，所以学会了珍惜吗？她说让他当作昨天的她已经死了，今天是全新的开始。看乔娜和严湘都洗漱完牵着手进屋去了，严明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碾灭。希望她说到让到。他也去洗漱了，还冲了脚，夏天就是方便，还用湿毛巾擦了身L，清清爽爽地回屋。房间里，隐隐传来乔娜给严湘讲故事的声音。人还是那个人，可总有一种说话让事都不一样了的感觉。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严明回去卧室，关了灯，躺下。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睛——黑暗里，有个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严明睁着眼睛，看着那个人在黑暗里悉悉索索地脱下了那件宽大的白棉布衬衫，穿着一件半截小背心，在他身边躺下。“你……”他又闭上了嘴。乔娜抬起脑袋：“怎么了？”严明翻身，背对着她，闷声道：“没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通房通床了。她一直在东间和儿子一起睡。怎么今天过来了？是真心悔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