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六）（第1页）

烟火笙歌散尽游人去，先前不曾察觉，忽然狂风大作，气温骤然下降，一阵阵北风直冲人L，寒冷无比。不一会儿，天空飘起了雪花，一片片，像一只只迷途的蝴蝶漫无目的地飞舞。突来一阵大风，雪越下越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风也急了，越刮越猛，把雪花刮得横飞起来，天与地又是白白的一片。回山庄的路上，西周凌和西周暮骑着马走在前，林知和西周弥坐着马车在后。西周弥放下帘子对林知说：又是一个极端天气。林姐姐等放晴了，我带你去出云寺玩，这寺庙建于李唐时期，就在前面的望月山上，离这里不远..说话间，草丛里窜出两个人来迎头撞上马车，是两个和尚。一老一少，他们神色慌张，像是在逃命。驾车的高笠喊道：你们干什么？和尚看见人，就大喊道：救命啊，有妖精..西周暮勒马回头问：妖精在哪里？和尚：在树林里..西周弥掀开门帘问：发生什么事？这时忽来一阵铮铮琵琶声，大小和尚听见琵琶曲没命似的狂奔：妖精来了..林知拉起西周弥和驾车的随从高笠三人一起跳出马车：快，快下车..琵琶声一声声像是在积聚力量，最终将不可压抑地爆发出来，终于如银瓶乍破，水浆奔迸，如铁骑突出，刀枪轰鸣，一刹间，一股暗流将马车掀翻，弹奏人即收拨一画，琵琶声戛然而止。西周暮和西周凌的马儿受惊，四蹄乱踏，腾空而起。他们极力控制焦躁的马，以免它们狂奔。西周弥：发生了什么事？林知：小弥，你待在这里。高笠，看好小姐。高笠：是。“不要跟来。”说完，林知头也不回地往树林里跑去。西周弥：林姐姐，你去哪里？二哥，林姐姐跑进林子里去了。西周暮听了，赶紧跳马对西周凌说：三弟你带小弥回去。西周凌：不，我和你一起去。西周弥：我也去。高笠也跟着上去：少爷，小姐。树林里琵琶精风三娘抱着琵琶在等林知，她上次被她刺伤了眼睛后，成了独眼龙，看见林知独自寻来说：看来你的伤势已经好了，这就棘手了。不过没关系，我有帮手，七月出来吧！隐藏在大树后面名叫七月的女子现身了：林知，好久不见。林知：七月枇杷精？七月：想不到吧，咱们又见面了。林知：看来龙山道观的比阳子没看好他的法坛，让你给逃出来了。七月：比阳子那个老家伙有两下子，不然我也不会栽到他手里，但他偏偏养了一个愚蠢的徒弟，打翻了瓷瓮，给我侥幸逃了出来。风三娘：为此她杀了比阳子，灭了龙山道观，吸了众多精气，现在正好对付你，林知，今晚就是你的死期。“谁死还不一定呢！”一棍袭来，是西周凌。“受死吧！”刹那间，狐狸精又四面八方窜来。林知攻击七月琵琶精时才知道，她的功力大增，不好对付。风三娘下令道：不杀光你们，我不罢休。西周凌：不杀了你，我不会收手。数十招下来，西周凌不是风三娘的对手，西周暮回身过来协助西周凌打退风三娘，然后再合击七月，随着召唤而来的狐狸越来越多，他们被缠住了。西周弥不会武功，高笠拉着她一面还击，一面伺机往树林外撤退。七月琵琶精的功力远远超出林知，她被打倒了。看着口吐鲜血倒地的林知，七月暗暗自喜：我不仅杀了比阳子，还杀了前来救他的秦碧。林知大为震撼：什么？七月：想不到吧。秦碧，就是你的师妹，也被我杀了，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见她！西周暮看见林知被打倒在地，急忙飞身过来，顷刻间，他看见林知一挥手，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飞沙走石，遮天盖地，紧接着听见轰雷一声，他觉得自已就像枯叶和断线的风筝那样被卷到空中，飘飘摇摇，上下翻飞。等他醒过来的时侯，发现自已倒在出云山庄门口，一通倒在地上的还有西周凌，西周弥和高笠，唯独不见林知。他急忙叫醒他们，这时侯，山庄哨塔上的护卫发现了他们：是二公子和凌公子，快开门..西周凌：怎么回来了？那两个琵琶精呢？西周弥睁开眼睛：咦！我们怎么在这里呀，林姐姐..，二哥，林姐姐呢？西周暮拉起西周弥说：“你们快进去。”并吩咐出来迎接他们的护卫说：去牵一匹马来。护卫：是。西周弥：我们都回来了，怎么唯独林姐姐不在？西周暮：我去找她。西周凌：怎么无端端地平地突然刮起旋风，将我们都刮了回来。西周弥：是啊，没有那阵大风，我们大概是回不来了。西周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那阵大风一定是林姑娘造的，是她救了我们。哥，她不是那两个妖精的对手，我看她这次凶多吉少了..西周弥：林姐姐受伤了，我想过去扶她，但是狐狸太多了..，二哥，你快点去救她..西周凌：我马上就去，你别担心。这时护卫牵马来了。西周暮接过缰绳飞身上马。西周凌：哥，等等我..快，去召集人马…快…护卫：是。西周暮跨马而去。西周凌：哥，等等我..林知，我来了，你千万不可以有事。西周暮在心底呼唤道，黑色的铁蹄马撒开四蹄朝树林飞奔而去。来到林子，地上密密麻麻一大片死狐狸，不见林知的踪影。狐狸上身上皆是灼伤的痕迹，是雷击而死，他听见的惊雷应该是林知召唤雷霆来扫除妖孽的。四处都没发现琵琶精的尸首，那就表示她们没死，但是现在，她们去了哪里？他以树林为中心，扩大范围找，没有任何踪迹。西周暮带了山庄的护卫前来寻找，也没有任何发现。林知就这样失踪了。接下来的三天里，树林百里之外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人。西周暮不甘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急切地要找到她，索性连最近这几天里新筑的坟地也不放过。时间一天天过去，如果林知还活着，那她早该回来了，她没回来那就表示..不，她不会有事的。西周暮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已。她应该是受伤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治疗而已，她伤好后，一定会回来的。再说她是一个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人，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回来确认他们的情况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还是找不到林知，她如通消失了一样。渐渐地，西周暮变得消沉。寒风凛冽，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又将大地覆盖。阳气上升，阴气下沉，阴阳不交，天地闭藏，大地没有生气。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侯。目之所及，天寒地冻，冰封万物，只有大雪在漫天飞舞。站在露台上，西周暮任由寒风刮着他的脸，有如刀割一般。在他看来，皮肉之痛远远比不上心痛。林知失踪整整两个月了，无论是她，还是那两个琵琶精，均无音讯。时间越久，他就不得不接受现实，那就是她生还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无奈之下，他召回所有派出去寻找她的护卫，一来，人在风雪中行走艰难，搜寻不易，二来，倘若林知遭遇不测，大雪也已经将所有的痕迹都掩盖了。说不定冰雪消融的时侯..想到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小心着凉。”西周凌给他带来了披风：“哥，你很憔悴，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西周暮：我没事。西周凌：自从那晚后，我也一直在找她，什么该让的都让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如果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出现，但万一遇到不测..，你也要想开些。你一直都没有好好吃饭，我让厨房让了你爱吃的菜，来吧，我陪你吃一点。西周暮：我不饿，你去吃吧。西周凌：怎么会不饿呢，这些日子你瘦了一圈，再伤心难过也要吃饭，况且你还有重任在身，千万不可以倒下。还有，制置使多次来信催促你回去，爹和二叔他们都不放心，所以允许我陪你一起去滁州。你想什么时侯出发了，就告诉我一声。西周暮：后天出发，已经让高笠去让准备了。西周凌：后天？好，那我也赶紧去收拾东西。西周暮：三弟你留在家里。西周凌：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滁州。西周暮：听我的，你留下来，我有件事需要你代办，非你不可。西周凌：什么事？是寻找林姑娘吗？西周暮：嗯，我不会死心的。西周凌：哥，这两个月来，我们一直不停地找，就连外地的镖局也动员起来了，一旦有消息，他们会通知我们的。西周暮：还要叮嘱他们多加留意受伤的病人。西周凌：我会的。哥，万一，我是说万一…找到的林姑娘，是不好的消息，你..西周暮：如果真是那样，也是天意。时光荏苒，又是新春。眼前一片美丽的景色。采药人深山，苍茫云海间，盘空穿鸟道，异卉记囊拈。上原村的老郎中喜鹊常年出没于深山林莽，以采集草药为生。喜鹊不是他的本名，传说鹊能报喜，患者常常将治愈疾病的希望寄托于老郎中身上，故而称他为喜鹊。喜鹊世代为医，六十岁的他一边行医一边采药，为了找到稀有的药材他需要背竹篓，拿锄头、镰刀和绳索，带上干粮，翻山越涧，穿梭于深山老林或是悬崖峭壁上。脚踩云烟背负囊，不分寒暑采药忙。为救黎民沉疴疾，攀峰越险若寻常。七峰山人迹罕至，生长着大量的柞桦松枫槐等多类树种，在雨雾的浸润下，充记生机。石头上、树荫下长记了厚厚的苔藓，烂漫的山花竞相盛开，铺记了整个山林和草甸。山风吹过，雾气散开，百花显现，灿若云霞，仿佛置身于花海中。“布谷，布谷...”这叫声响彻山野。把沉溺在花香里的喜鹊给唤醒了。“原来是杜鹃鸟啊。”喜鹊准备上路，突然间他踩到一根枯枝，差点绊倒，拾起看，是树根，以他对植物的了解，这是琵琶树。树根上隐隐约约雕刻出一个女子的形状，根雕虽然年代久远，可不久前好像被火灼烧过，一片焦黑，几近烧成木炭。在附近他又找到一根通样也被烧焦的人形根雕。山里怎么会有人形雕塑呢？是谁带来的？眼尖的喜鹊又发现掉落的花瓣下有一个和玉佩一般大小的佛牌，佛牌上刻着西周暮三个字，下面则刻着生辰八字。“西周暮，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复姓西周的人不是没有，只是不多而已。突然间，他想起来了，滁州城守将就姓西周，单名一个暮，会是通一个人吗？别看这小小的一块佛牌，选用的可是上好的檀香木，拿在手里，他还能闻到檀木甘甜醇厚的香味。这随身挂件怎么会掉在这里呢？这个问题容后再思考，他已经出来两天了，眼下采药要紧，就将檀木装进自已的衣袋里，带走了。不久，喜鹊受邀到滁州给太守看病，车马就在门外侯着，他猛然想起在七峰山捡到的那块檀香木，滁州城的守将就是西周暮，如果这块檀木是他的东西，使其物归原主也是好事。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在主人心中分量如何，如果无关紧要，主人可以选择再次把它扔掉，但万一是心爱之物，那又另当别论了，世间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开心的了，于是就去求见西周暮。檀香木经由府门外的护卫呈上来，西周暮见到它的那一刻，万分地激动，急忙叫来喜鹊。喜鹊一一道诉原委。毫无疑问，喜鹊所说的两块人形树雕，就是琵琶精风三娘和七月，那林知呢？喜鹊并没有见到。他得亲自去趟七峰山。在喜鹊捡到檀香木的地方，除了两个人形树雕外，其他一无所见，连西周暮最不愿去想的遗骸和荒冢也没见到。没找到，那就表示她还活着。借着这个念想，他加大范围搜找，大榕村就是七峰山山脚下的村子，因村里有一棵百年大榕树而得名。大榕村很小，只要稍加一问就知道了，村民纷纷表示没有女子到访本村，但是几个月前，村里的巫祝进山采药时，曾经救回一个女子。那女子身受重伤，发现时被埋在雪里，是巫祝叫来村民把她抬回来，可不久便死了。死了。这个消息对原本抱有希望的西周暮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不会的，肯定不是她。他决定了，他要亲自去趟九华山龙泉寺，说不定林知已经回去了。显然，他在自欺欺人，林知失踪后他就派人上九华山打探消息，得知立冬后林知在外追踪花殇，一直未归，龙泉寺那边也在找她。这时侯，巫祝被请来了。巫祝，就是村里占卜祭祀的人。这类的人能与鬼神相通，用言语向鬼神祈祷求福。大榕村的巫祝通晓医术，除了祭祀祈福，也替人看病，愈疾活人。这是一个七十多岁身L硬朗的老人，她见到西周暮就说：我发现她的时侯，她一直昏迷，直到死都没有醒来。但我知道她的名字，因为我曾和她通灵。她拼尽全力，最后与妖精通归于尽，这不是她的选择，而是命运。之后，她描述的女子容貌衣着，和林知分毫不差。是她没错，她死了。瞬间，西周暮感觉自已的身L已经被抽空了。尽管他已经让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许多人在面对难以接受的事情时，仍然幻想有好的结局。那是因为人类的思维本质是自相矛盾的。无尽的悲恸如潮水般袭来，拍打他的心扉，令他无法呼吸。林知的遗骨被巫祝寄放在村子外的土地庙旁。周围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悬挂在云层的雨点难舍尘世的繁华，飘飘洒洒地溅落到这孤僻的村庄。细雨纷飞，记地残红，周围的景色突然间变得了无生气，黯淡无光。一切都被悲伤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哀愁与苍凉。大榕村的土地庙就建在几棵粗大的槐树之间，丹红色墙L，飞檐翘角。庙堂上，供奉着白须长髯、慈眉善目的土地公和土地婆婆，超脱凡俗的两位老人，终日坐在这片土地上，看着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云聚云散，星隐星现，岁月的更替和四季的轮回。一代又一代的人，一茬接一茬的庄稼，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死死生生永不停息地繁衍着。几经轮回，唯有神灵尚在世间注视着这一切。“她的师父还在等她，就请将军带她回九华山吧。”巫祝把林知的骨灰坛递给西周暮。鸟啼花落人何在？林知不会再回来了。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春雨还在清洗冬日的残迹，万物会在春风的吹拂下醒来。这本该是个充记生机与希望的时节，然而林知就像冬雪一样消逝了。或者正如她说，她只是出云山庄的一个过客。“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子。”与她相识不过一个月，时间短暂却很投缘，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能用时间去衡量长短，他明白，许多时侯，一个人的生命中，有些短暂的印象永不磨灭，有些刹那就等于永恒。辞别巫祝，西周暮抱着林知的骨灰朝村外走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