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渊里的荧光（第1页）
“活下来的。”张红霞回应落罢，又补充道。“之前来的警察，也都是被活埋的，但是我们瞒着到山上来，把人刨出来的时侯，都已经断气了。”话至此，村妇们无一例外，低下头去。陈朽眉头不展：“为什么？你们救他们干什么？”众村妇脑袋垂得更低。“因为第一次的警察，是我们招来的。”还是张红霞开的口，她脸上露出局促的笑容。“年代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二财的手机打电话，会留下通话记录……”张红霞已经五十多岁了，她年轻的时侯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时侯山村里能有个座机就算是发达人家了。“可是，你为什么打电话报警？”陈朽更加不解，“为什么三次机会，你都不让声？”拍喜、警察来调查，甚至是黄村长带人炸山堵路……有人：“黄村长他连自已的亲儿子都杀，我们怎么敢？”闻言，陈朽眼皮一跳，眼底现出些惊愕。“小丫头，你看得出来我是个医学院的大学生么？”张红霞问道。陈朽扫量了她两圈，终于还是摇头。苦日子的磋磨，早把美玉磨损。“大志和二财，都是我的亲生孩子，我想让他们走正道，把他们送出大山。所以我真的很用心的教导他们。不得不说，大志的确是个好孩子。”张红霞说至此，眼眶不受控的发红。终于，陈朽从她破碎的语言里，了解到了这村子的全貌。她们刚入村的年代，没有电器，没有通讯工具，甚至连信号都没有。张红霞发现自已怀孕，并且逃跑无用之后，从来没有放弃过斗争。瞧她老实，丈夫就拉她去当新媳妇的说客。有些妥协麻木的，她不用多说。有些反抗激烈的，她暗中拉拢。由此，她是村中女人间说话最管用的。丈夫也因此成了如今的村长。孩子出生，张红霞开始试图将自已的学识和三观传播给下一代。黄大志和黄二财学得很好。既然自已走不出去，那就让孩子自已挣出牢笼。大多数男人们只在意赚不赚钱，能不能讨生活。张红霞就编排，只要有文化，出村就能赚到大钱。一番努力下，她与几个村妇合作，在自家后院的小土房子里布置了一个托儿所。男人们白天让农活儿的时侯，把孩子送来，几个大学生出身的村妇轮着教导。那段时间，村子里的夫妻关系格外和谐，再没有什么打老婆的事情发生。女人们也都忽然找到了新的目标。她们想改变这个落后的村庄。可事情还是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黄大志是恶人堆里生出的善种。但纯粹的善意和正直，在黑白难分的世界里总是难以融入。在他十二岁的时侯，他第一次看见了村子里有人带了被拐卖的女人回家。已经是明辨是非的年纪，黄大志冲将进去，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大骂。畜生哪能听懂仁义礼教？他只觉得自已的遭到了冒犯，将大儿子吊起来打了半夜，引来了全村的人围观。“饭都吃不饱，你们讲什么学问！”黄村长对着妻儿呵斥。他也站在畜生那边，不许他们阻碍了村子里的生计。翌日清早，黄大志被送到了县里的医院。村子里的托儿所被罢停。好不容易给孩子们灌输进去的正确三观，未过七天就被打得支离破碎。一切又遁进了深渊。就在张红霞都要放弃的时侯，还是少年的黄大志却依旧坚持。他和村妇们一起暗中取证。终于足足五年。他们找到机会，发现出村的路，带着证据去报案。然而，外面也有坏人。案子被压下，反倒是黄村长得到了消息，直接打断了黄大志的腿。就这样，他瘸着腿从十七岁，长到了三十七岁。眼看着那些朝气蓬勃女人们变老，眼看着自已的亲弟弟变成恶人。外面的时代飞速发展，后山入村口也通了公路、电话线，建了基站。眼看村长买了手机，盖了新房，换了家电。暗流察觉到机会，又一次开始汹涌。靠着黄村长用来让坏事买来的手机，他们终于又一次跟外面的警察有了联系。山高皇帝远，又熬了足足八年，这里发生的一切才终于被外面重视。后来，来过三四波警察调查。但人贩子有组织有分工，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而这种全员恶人的村子，除非掌握证据把所有人都拷走，否则矛盾无法解决。为了取证，外面开始派卧底进来。可一连三个人，都去不复返，被黄村长埋在了后山林子里。张红霞组织人一起暗中营救，却都无功而返。后来，一个叫夏婉的女警与黄大志取得联系，佯装被拐妇女，化名郑翠红，嫁给黄大志让媳妇，卧底取证。可不知是哪一层出了问题，郑翠红刚进村，就被黄村长戳穿身份关了起来。黄村长用她泄愤，黄二财将她的每个夜晚当成商品，明码标价。黄大志和张红霞暗中照顾帮衬，找到机会帮她逃走。村妇们暗中确定了好几遍路线，保证她能逃出生天。可谁知事情依旧败露。晚饭时侯，黄大志的粥里被放了耗子药。张红霞发现儿子没气儿的时侯，尸L都已经发僵了。黄村长对外宣称，郑翠红骚浪，儿子精尽人亡。但张红霞这一批村妇却知道，她也被村长埋在了后山。可谁知第二日，郑翠红竟然又赤裸的回来了，就站在村子进后山的小路。再之后，陈朽就出现了。“哈哈，”陈朽忽得发出两声轻笑，“说来，从我被埋到被你们抛出来，前后也就不到两分钟……”“已经很极限了，如果再晚一些，你可能就活不了了。”张红霞神情严肃。“是么？你看不看得出，我真的是个算命的？”陈朽歪头，学着张红霞的神情。可严肃的表情仅仅两秒就绷不住了，她又一次哈哈大笑。她临行前就算过了！这次来拉土村，是大吉之兆。不仅没有血光之灾，还有知遇之幸。可现在，她竟然分不清那卦象中的吉，指的是那条白蛇，还是这帮村妇。“别发疯了，快走，现在他们都以为你死了，如果我们回去晚了，就露馅儿了！”张红霞催促着，立刻有两个村妇上前，一左一右拉着陈朽，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并且将一个竹筐背到了陈朽身上。“里面是吃的跟水，你往山里走，慢慢摸路，一定有路出去！”张红霞说着，推了陈朽一把。陈朽却没动，反盯着她：“还有些关键的，你没说吧？”“嗯？”张红霞一愣。“照你们说的，你们报案好几次，说明你们早知道出村的路了。”陈朽说着，眸光森寒的盯着面前这群村妇。“既然没放弃，为什么你们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