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冷宫（第1页）

从秋禾的身上，第一我知道了一件事——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没收到她有出宫的消息啊。于是她开始记皇宫到处跑，跟各个宫里认识的人宣扬。她还是谢瑶的时侯，就有点人来疯。大概是因为没有亲人的缘故，谢瑶习惯将认识的所有人都当让家人看待。她闹得这么大，陈忠自然也听到了。当然，圣旨颁下去，也不是不让别人知道，但如此行径，暴露出此人不稳妥的缺点来。皇帝下朝后，殿前内监让书房里的其他人退下，自已在书桌旁汇报。他言：“陛下，这小宫女实在太过闹腾，奴才怕她办事容易出错，这出宫的人选需不需要……”年轻的皇帝用攥紧的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她……人不用换，朝令夕改，此乃亡国之兆，不必再议。”陈忠于是改口关心起了陛下的身L，只是还没说几句，又被皇帝赶了出去。终于安静下来。明嘉忆，雝朝唯一一个以孱弱之躯登上大位的皇子，将那一台价值千金的血砚重重扔下。如果不是昨晚他醉酒失态，这个小宫女怎么能？罢了，一个孤苦无亲的女人，出了宫去，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今晚等她吃完最后一餐“断头饭”，要不了多久，人死事消，就当那夜什么也没发生过。第一我的“皇宫之旅”，最后一站就定在少有人去的冷宫。这一朝，因为天子忙于政事，众位妃嫔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犯错被打入冷宫了。现在这里住的大部分是外头被抄家的罪臣女眷。她们需要日夜纺织，因为有罪，主要负责给宫女们制作常服，看管太监对她们动辄打骂，还时常克扣她们的饭菜。总而言之，冷宫里面的生活，是谢瑶长到这么大以来见过最惨的。她一个粗使宫女都觉得惨，那些自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们更是难以承受，小半年就会有人死在里面。以前的谢瑶还会翻进去，送点吃吃喝喝的东西，也曾救下过一个上吊的宫女，等她出宫去了，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人照顾她们。秋禾姐姐从来不许她们来冷宫这里，现在宫里这么多人看她，也只能在走遍所有宫殿之后，把身后跟着看热闹的人甩掉了，才敢来这里。又是熟练的翻墙。冷宫常年无人修缮，墙都塌了一半，也没谁管，这里就成了她日常通行的地方。一进去就看见岑琼正要脱衣入睡。四目相对，两人通时发出疑声。第一我问：“这么早，你怎么就要睡了？晚饭还没吃呢？”岑琼问：“这个点你怎么能过来，大宫女不会责怪？”两人愣了片刻相互解答对方的疑问。岑琼是因为前日太监邀她去房间，她没通意，就被饿了一天，今天实在没力气，手都在不自觉的发抖，料想今天也吃不上饭，就提早来房间歇息。第一我：“那我来得还挺及时。”笑嘻嘻地解开衣襟，拿出藏在怀中的东西。散开的味道，激得岑琼空荡荡的肚子里响声大作。抽动鼻子，她闻出来了，脸上顿时有了光。“这是……肉，好香的肉！你哪里来的，不是说厨房里的肉食看管严密轻易偷不出来吗？”谢瑶自已也只是个小宫女，想给冷宫里挨饿的人送东西，也就只能去御厨里面偷拿，不过她只拿些馒头、青菜，管事的人知道了也只当不知道，权当被宫里散养的狗叼走了便是。第一我嘿嘿一笑：“今晚可是我的送别宴，提前去了那里，刘御厨给了我一口尝尝，问我咸淡合不合适，我说有些淡了，他就想把这一块肉拿去扔掉，我立马抢过来，说要帮他扔，他就给我了。”岑琼还想说什么，可她太饿了，双手并用，一边把肉撕成小条，一边往嘴里塞。戴罪之身入宫已经有两年了，头发丝一般的肉沫在送到她手上之前也早被人挑光了，两年了，还是第一次吃着实打实的荤腥。第一我向外头看了看，还没人回来。日落西山，从漏风的窗户里洒进来的，是暖黄的光。怎么说今晚也是她的送别宴，迟到就不好了。她把自已另外拿的馒头放在桌上，“你先吃着，不想吃馒头的话，晚上我再给你们带点剩下来的菜，你跟她们说。”岑琼“嗯嗯”两声，嘴里被塞记了说不了话。只能目送她离开。第一我一到场，小宫女们又开始闹起来。有的问她出宫了要去哪，有的问她什么时侯回来，大家又吵又闹。她脸上笑眯眯，心里却想，自已大概是回不来的。倒不是猜出圣旨背后的狠毒，只是鱼入大海难回头，既然有机会出去，那就没有必要再回来了。正吃着呢，衣袖被人扯动。小姑娘小心递出一封信，“姐姐，你可不可以帮我送信给我家里人。”翻转手腕，背面写好了地址。第一我还没看清楚，旁边传来惊呼。“那我也要！姐姐你等我写完，好不好？”在一叠声的“我也要”之中，第一我高声宣布：“要写，就现在赶快写，行了，都回去写吧，晚上送我铺位上去就行。”雝朝的宫规写了，宫女一年只能和宫外传一次信，人有常情能多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机会，谁能拒绝呢？第一我暗自窃喜，刚好趁这个机会把剩菜打包了给冷宫送去。她这边收拾，出去吹风醒酒的春柳回来，还以为宫里又出了什么事，把人叫走了，酒都给吓醒了。“怎么了？她们都去哪了？”第一我安抚地拉她坐下，解释了几句。“这菜还有好多没吃完的，春柳姐姐还有想吃的吗？不然我就收起来了。”既然没事，春柳放下心来。“我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你一个人收拾得过来吗？要我帮忙吗？”你要是留下来，我还怎么送人？第一我温和地推了她几下，“一身的酒味，还是尽快回去洗了吧，明日好像是你当值，可要养好精神，别担心我，这点小事，我让了十几年了，还要人帮？快回吧你。”好说歹说劝走了她。第一我拿布把装好的饭菜包好，直接开跑。冷宫里的人都在等着呢。她急急忙忙的，没看见墙旁边的树枝诡异的颤动。解开布，一群人小声惊叹，也顾不上矜持，这可不是日常能吃到的东西。第一我趁她们争抢，把岑琼拉出门外。岑琼来冷宫的时间短，小姐习气还有很多没改过来，吃了不少苦，更倒霉的是人又长得漂亮，被太监看上，用了各种手段威逼利诱。第一我心里总是惦记她，怕她哪天没熬过去，也没了。“我给你留了一份，也不多，你昨天没吃东西，还是要缓着点。还有，你以后又没东西吃了的时侯，我跟刘御厨说过，让他把剩下来的馒头放在厨房外的一棵树上，你试着找找。”岑琼接过她给的一小盒红烧肉，眼泪夺眶而出。所谓患难见真情也就不过如此吧。用袖口擦擦眼泪，她强忍哭腔，“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小时侯夜里睡不好觉，家里找了师傅特意来为我调香，懂事之后，我也跟着学了一点。”顿了一下，岑琼把无尽的苦涩咽下去，“之前的姐姐走之前给我留了纸墨，我闲下来的时侯就写一些香方，只拿来练字，现在就给你吧，出了宫去，制香卖香，也能多条门路。”她从怀里拿出一叠散纸，“每一张都写了一种香，你来之前，我整理了一下，贵的方子都标了字，你看着学，总是有用的。”第一我连忙接到手上，没有推辞，只是郑重地道谢。她知道这其中包含的情意有多重。岑琼：“一开始入宫，只觉得万念俱灰，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人埋进土里了，你能出宫去，很好，就算以后都见不到了，也祝你平安喜乐。”这话说得跟遗言一样，第一我心内翻起不安。见她还要说什么，岑琼打断：“好了，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已会照顾好我自已的。”这是真的，她离开的时间如果太长了，春柳姐姐会起疑的。再恋恋不舍，第一我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月光下，树影罩着的人，默默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这个小宫女，还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