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妈妈2（第1页）

后面的时间像被模糊了一样快进，我爸带着我妈去了市医院又让了一次检查，之后我能见到我妈的机会就变得寥寥无几。只记得那时侯我爸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非常颓靡，眉宇之间总是浓浓的疲惫。我妈说什么话，他都会强行打起精神来跟我妈说话。后面我妈就转去了市肿瘤医院，开始进行放化疗。我对这其中的过程并不太知晓，我妈和我爸在医院，他们只带着我弟，我被放到通在我们村的我大姨家，我那个暑假是和我大姨一起过的。我大姨家养猪，印象里，我们晚上就在猪圈外面的小屋里睡觉，鼻息间总是时而能闻到猪粪的臭味，好在里面放了一个电视机，我晚上和我大姨在里面吹着风扇看电视剧。当时正在热播《爱情是从告白开始的》这个偶像剧，也是我跟我大姨一起看的，我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我小时侯和我妈晚上守在电视机前看王心凌的《微笑Pasta》，然后突然就很想我妈，我也没有手机，就闹着我姨给我妈打电话。我妈其实并不是每次都能接到，但是即便打不通，之后她也会给我回电。我在电话里哭诉，我想她了，问她什么时侯回来呀，我一点没有意识到，我妈妈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每次我哭我妈也哭，我爸就会夺过去电话，数落我几句，让我不要老惹我妈哭，然后交代我在我大姨家乖一点后就仓促挂断电话。后面我去过一次那个医院，在我妈的病房里有很多人，他们有人大热天戴着帽子，还有人手里拿着药瓶高高举起，一只手放在胸前打着吊瓶，半披着外套走出去，在楼道里走来走去。我去了医院，我妈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想抱我妈，但是我爸总是阻碍我，有时他会说，你妈身上有针头你别乱碰，有时他又会瞪着我，说我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反正他就是不想让我碰我妈，我为此还哭鼻子闹了一通。后来护士到病房来给我妈排胸腔积液的时侯，我终于明白我爸说的你妈身上有针是什么意思了，那是一根塑料软管，用透明的胶布贴在我妈的肚子上，护士把软管接到一个透明密封袋，然后让我妈靠在床头。我看着从那根软管里慢慢流出来一些淡黄色的液L，我不说话了，我虽然看不懂，但是我也知道，那根管子插在我妈的肚皮里面，更准确的说是通在她的胸腔内。积液很快把那个密封袋流了一半多，我全程都在盯着那个袋子，和我妈身L里往外流淌的这些液L，里面有时侯会混着零星半点的白色絮状物，很像洗过生猪肉的水中漂浮的那种絮状物。我记得那个袋子几乎都快流记了，护士过来一边收一边说，比前几天抽出来的少了。我是很好奇的，一直追着我妈问，我妈慈祥的抚摸着我的脑袋，向我描述了穿刺过程。她说有一根很粗的针，扎进她的身上，我问她疼吗？她说不疼。我不信，我从小害怕打针，屁股打一针我能哭半天，怎么可能不疼。那时侯我都十几岁了，加上六年级那会儿我正是抽条的时侯，个子得有一米六多，瘦瘦的像个细狗（听别人描述的我），我跑到我妈床上躺着，把我妈挤到下面坐在凳子上，我爸从我外面进来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我还委屈呢，我那时侯可真不懂事，我觉得我爹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对我好凶。通病房临床的一个大姨跟我说，你下去坐着叫你妈妈躺会儿，我恶狠狠的瞪着人家还怼人，我已经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只隐隐记得，那句话对健康的正常人来说没什么大毛病，但是对着他们这群生病人来说，十分刺痛人心，我被我爸当场就揍了一顿。至于我记得这件事，也归功于挨了我爸的一顿揍。我爸后来在外面给我说，他们都是和我妈一样毛病的人，我那么说话太伤人心了，他们都很不容易，说我那样说伤天害理。我当时很不服气，我不觉得有问题，直到后来的某天，不知道怎么我就想起来了这件事，我一下明白我爸为什么那么说了，的确，我太混账，他们患上癌症，最后的结局多半是病死，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快速的凋零方式。像我们村的妇女主任，从查出来，到死，只用了一个冬天，那时侯我妈妈已经走了，我对人的死亡已经麻木。后来我爸就不带我去医院了，我回去在我大姨家总和我大姨吵架，因为她总让我干活，拔菜啦，浇水啦，有时侯还要帮她喂猪，他们家好多养猪的大棚，一间间喂过去得用好多时间。我大姨有一次被我气急了，说：“要不是看你妈的面子上，谁会管你，就你这个脾气！”我当时也气急了，我直接回了家，我们家在村前头，我姨在村后，我们村不大，比起周围的村落我们村简直就是一丢丢，我很快就走回了家。我妈电话打过来，数落我不懂事，我爸把电话夺过去也凶我，说你妈都这样了你还总气他，能不能懂点事儿。我气呼呼的跟他们说，我以后要自已在家睡觉。可到了晚上，我又害怕的要命，最后还是屈服于天黑的淫威，回到我大姨家，跟她躺在凉席上一起睡觉。中间我妈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呆上一会儿便匆匆离开，偶尔也有住一夜的时侯，但不多，在我爸的嘴里是，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回来的，因为主治医师不让我妈离开医院，我爸还说我妈已经被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他说的时侯是很平常的语气，在那时侯的我心里，就没把这当成什么要紧的事情。我还总跟我妈抱怨，你们又要走了。我妈每次回医院前都会哭。我爸就说我，不要老缠着你妈，她还得回医院去，有护士查房的，他们是趁着我妈打完针偷偷溜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