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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的痛苦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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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妈妈3(第1页)

记忆里,那个夏天太长了,比以往每个夏天都长。我小升初,小学是在我们邻村的一个小学上,初中是在我们那一个乡里上。我初中开学那天我妈回来了,那时她也像她病房的人一样,热热的天戴上帽子。我一开始不了解,后来我妈给我说,放疗会掉头发,她的头发以后会掉光的,她对未来可预见的情况没有逃避,而是提前给自已剃了很短的头发,像男孩子那样短的头发,还买了一顶假发。但是短发没用上,别误会,我妈后来没多久身L突然开始好转起来,我一下子从一个月只能见我妈一两面,忽然变成每周回家我妈都在。到后来我妈居然出院了,她和我爸也变得非常乐观,心态也好起来,连带着我和我弟每天心态都好了。我问我妈是不是好了。我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就说每个月定期去检查。我天真的以为我妈彻底恢复了,当时非常的高兴,高兴过后那副死德行又冒出来了。我时常因为一些。小事气得我妈跳脚,印象最深的一次,我忘记我干了啥,我妈要揍我,我那屋有两个门,一个通客厅一个通炕那屋(这会炕已经被砸了,我有了自已的房间),我妈在这个门,我去跑去那个门,她跟着进来,我就绕出去从她进来的门再进来,她倒过头追我,我也往回跑。我妈叉着腰,站在两个门夹角的墙壁前,因为来回的跑剧烈的喘息着,她格外生气,说要揍我。我当时特别过分,说了很多伤害我妈的话,我忘了我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我妈后来都哭了,说我要气死她。一个暑假的放养,让我有点不把我妈放在眼里,我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我站在她面前,她要动手打我,我抓住她的胳膊,她一动都动不了,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有哀伤,我看到了那份哀伤,我很不忍心,于是我憋着气,但还是把手放下,任由我妈劈头盖脸的打了我一顿。其实那个时期,我在学校被人欺负,是我通班通学,她污蔑我偷了她的钱,让所有人都挤兑我,我心里不痛快,我又不想告诉我爸妈,因为。小时侯我偷过他俩的钱,我妈还好,我爸阴阳了我十几年,我上大学后他有时侯和我生气还会说我偷他钱,所以我根本不敢告诉他俩,我被人诬蔑偷钱,我怕他俩不但不帮我出头,反而去给我坐实罪名。于是我叛逆的青春期伴随着我妈生命中最后一段日子来袭。有一天我爸和我妈嘀咕了一些话,我在旁边偷偷听到过,什么都说很有用,偏方之类的,我妈说试一试,试一试吧。后来我就看到我爸买来很多白色药瓶装着的药,我妈每一顿都会吃,还试了很多奇怪偏方,比如生吃黑鱼苗、吃油炸蝎子、吃人工养殖的蟾蜍等,我妈说以毒攻毒。我那时侯还不知道,我妈的肿瘤又开始生长了,我还很纳闷,他们怎么开始搞这些。家里新买的电视机挂在墙上不知道怎么掉下来了,摔坏了,我爸说他拿去修一下,我妈嘱托他一定要修好。我爸不负所望,晚上抱回家一个新的电视机,他说,这个电视机是坏了包换的,所以直接换了新。我妈难得高兴,她一辈子穷惯了,对于这样占小便宜的事情沾沾自喜是不经意刻在她脑袋里的。她指挥着我爸,把彩电挂在墙上,跟我说,等到过年的时侯,你和你爸你弟,你们三个人坐在这,一起看春晚。我有点生气,我生气她总是这样把死挂在嘴边。后面就到了种花生的时侯。趁着我周末,我妈让我去播种,我可不想去呀,日头那样毒辣,我得弯着腰一个洞一个洞的放花生,于是我嚷嚷着我不想去。我妈扛着铁锨和锄头,戴着遮阳帽好声好气的跟我说,种上点,冬天好榨花生油。我对此不以为然。加上她总在我耳边说一些生啊死啊的话,那天种花生的时侯,我气急败坏,一边跑一边嚷嚷着:“种什么种,种了你又不一定能吃上。”我就是这样伤天害理的说了这句话。我那时不知道我的妈妈怎么想,因为她晚上还笑着把这话说给我爸听,我爸听完当场暴怒,随手拎起个什么工具就开始教训我。我哭嚎着说:“你们说的那些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爸更生气了,他扬言要弄死我,还说我是个白眼狼,说这样的话要遭雷劈之类的。还是我妈劝和,她微微笑着,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说:“孩子说的对呀,我就是瞎操心,我不一定能吃上,这话没错的。”一语成谶。那年冬天,我妈病情陡然恶化,在医院待了不过半个月,癌细胞扩散,无药可救,我爸在医院求了一圈,说不管怎么样让她在这待着,少受点罪。是我妈主动要求回家的,后来我在我奶奶口中听到,我妈说她不想死在医院,她想回家。于是我妈就被拉回家里,我爸在西屋里又垒了一个炕,烧的热热的,我妈每天就一个人躺在那张炕上,从一开始自已下床上厕所,到后来床都下不来,需要人给她端着盆如厕。我的精神气肉眼可见的消弭,她的头发几乎掉光了,剩下那些稀薄的头发发根全部银白,仿佛苍老的比我奶奶看起来都要颓靡。我妈妈每日在那屋里躺着,我爸爸要去赚钱,我要上学,我弟弟也要上学,每天我弟放了学就会蹲在炕上写作业,我每周回家,也要在我妈那屋呆着。我妈一开始很爱跟我说话,从我小时侯的事情一直说到我当下的事情,她还总用一种非常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有时侯也会去看看我弟弟。我可怜的弟弟才刚九岁,我妈生病前他离开我妈是睡不着觉的,现在他能自已独立睡觉,这中间经过了多少难熬的夜晚才到这种程度,我就不得而知了。后来我妈醒着的时侯越来越少,她常常要睡一整天,都休息不过来,她有时侯会告诉我,她刚才睡觉的时侯看见我不在世上的某些长辈,她振振有词,描述的绘声绘色。终于有一天,我妈突然精气神变得好起来,居然让我扶着她出去看看,这事儿是我爸来让的,他把外面扫的很干净,外面下过雪,空气清醒,但很冷,我妈穿着袄,我爸扶着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到门口看了一眼,我妈就说,回去吧。我正为我妈的好转感到雀跃,对于我妈要回去的诉求十分不解,我还问为什么不多待会。我们家有两条狗,一条纯白的细犬,嘴巴很长,是个女孩,还有一个黑白相间的细犬,是白色那只生的儿子。我逗黑白的那只玩了一会儿,跟我妈去到屋里。我妈回屋之后,跟我爸说了一些话,说什么什么在哪,什么什么要怎么弄,最后她交代我爸,以后不许再打我了,我已经长成大闺女了。我爸答应了,还哭了,哭得像个孩子,拉着我妈的手,我妈让他不要哭,去收拾收拾东西。我爸出去之后,我妈又跟我说,让我不要跟我爸闹脾气,那时侯我跟我爸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了,如果不是我妈妈夹在中间,我和我爸甚至能打起来。我妈摸着我的短发跟我说,想留长发就留起来,我爸这人控制欲贼强,我不能留长发,不能染指甲,不能扎耳洞,他是这样严格要求我的。我也曾经为了取悦他,把留了半年的头发剪短,也曾经为了和他对着干,在耳朵上打了四个耳洞。此刻我妈妈这样说,我摇摇头,嘴硬说,短发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