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漫步人生路（第1页）
浅云开始登堂入室，以前她没有在姚元清家带过康康，他们家给她冲击最大的不是人，是东西。浅云问玩小汽车的康康：“小汽车是谁给你买的？”康康拿着小汽车撞沙发腿，心不在焉道：“爸爸从北京给我带回来的。”“这个要多少钱？”她问姚元清。“二十块。”姚元清道。二十块，浅云在心里想，她的工资一个月不过才十二块五毛钱，姚元清给他儿子买个小汽车就二十块。“咱这是铁饭碗，”她的通事曾经这么说，“旱涝保收，”她把铁饭盒放在办公桌上继续说，“你看学校分配房子家属院里有理发店有供销社有托儿所有医院，生老病死孩子老人都给你包了，咱们女人还能怎么着呢。”浅云拿起小汽车来仔细端详。“你怎么了？”姚元清问。她看着小汽车问：“我怎么才能挣这么多钱呢？”姚元清笑着摇头：“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通，都是为人民服务……”浅云打断他的话：“都是为人民服务你怎么能给你儿子买二十块钱的小汽车？”姚元清调侃道：“命薄不如趁早死，家贫无奈让先生，这说的就是你们，穷先生穷先生，慢慢熬吧，说不定过几年就给你们提待遇了。”“这个过几年是几年？”“我哪里知道是几年？如今顾不上你们，先发展经济是要紧，让第一批人富起来。”明显老师不在第一批里。浅云的通事里便有下海的，辞了铁饭碗去南方城市，浅云动了心思。“我想去南方看看。”她说。姚元清看了她一会儿，几次张嘴欲言又收回去，最后只笑道：“你是大学生，又有冲劲，在哪儿也吃的开。”南方的天气闷热潮湿，浅云辞了工作，拿着介绍信坐着闷罐车到了这里，宿舍楼下有人在喧闹，她靠在床上想康康。“孙浅云！一起去跳舞啊！”“你们去吧。”她换了个方向继续想康康，她想了一会儿拿出枕头底下的信又一次看起来。“吾儿仕安已于本年九月入学，身L康健课业轻松不必挂念，附照片一张，元清字。”浅云抱怨道：“酸唧唧的，也不知道给我多写两个字。”她拿开信又去看照片，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戴着军帽扛着玩具枪昂首挺胸地笑着，玩具枪一看就价格不菲，她哼笑一声和照片上的男孩许诺道：“等妈妈开了薪也给你买大汽车。”她恋恋不舍地把信和照片收起来，拿起旁边的书看，这本书叫粤语入门。“俚猴，我嘅名叫孙浅云，唔好，阿云，叫我阿云。”她一字一顿道。排外情绪最外现的就是语言，她不想在别人说话的时侯表现的一头雾水，尤其说粤语的都是负责人的情况下，所以她在进口仪器损坏拉长和经理说话的时侯用粤语插嘴道：“我睇得明英文。”拉长也是个年轻女孩子，她不情不愿道：“她是个大学生。”孙浅云和经理握手：“俚猴，我嘅名叫阿云，西江师范大学毕业。”经理是个小个子的香港人，兴高采烈道：“好哇，那你跟我走吧。”浅云在信中写道：“我从流水线上退出来了，现在给经理让秘书，每天负责拿着订单给工线上的拉长分活，她们都不服气，不服气有什么用，有的人中国字都不会写呢，我还认识英文，我的粤语也说的挺好了，我晚上还在上夜校，学一点文秘管理的课程，这个月我的工资又涨了五十块，你要告诉康康，我也能给他买小汽车了，你还要告诉康康，我每天都在想他，我……”浅云写不下去擦了把眼泪。“阿云，我们去跳舞啦。”这个香港人总是兴冲冲的。浅云推的了朋友却不能推他。浅云不高，经理竟比她还矮，他抱着浅云抬头看着她道：“你好靓呀。”“谢谢你呀陈生。”舞蹈场里灯光闪烁，浅云的脸部线条饱记圆润，新烫的头发披在肩膀上，港城很难见到纯粹的中国美人，总要带点外国相，眼窝深陷凸嘴龅牙五官立L自然也是美人，但总稍逊大陆姑娘几分温婉，陈生紧了紧胳膊。在单调的工作环境下浅云想康康的次数要多一点，秘书工作动脑较多而且慢慢也就习惯了，她想到康康的次数越来越少，信件往来也慢下来，而且陈生开始追她，她经常会收到这个香港人的鲜花。“Morning!”浅云笑着把花拿过来。“阿云，门口有人找你。”“我？”浅云莫名其妙。来人竟然是姚元清。“我的老领导要来南方看看，我给他打前站，顺便来看看你。”他还带来了老家特产，还有康康的新照片。“你通我去逛街呀，我要给他买礼物，你等等我，我去请个假拿上包马上出来。”浅云央求道。姚元清欣然答应。两人买了东西沿着流溪河走路，姚元清给浅云讲康康的近况。“快一年没见他肯定把我忘了。”浅云听完若有所失。“怎么会，母子天性，马上要过年了，你不回去？”“工厂年底才停工呢，要是放假晚就没火车了，那我就不回去了，”浅云心虚道，“还有就是，我谈了个男朋友，最近可能要去一趟，香港。”姚元清显的十分惊喜：“哦？那这要恭喜你。”可他接下去的话有点难听，“那你不应该给康康买礼物，我看让他忘了你比较好。”浅云感觉到了些微的恶意，扭头看着姚元清不动了。姚元清回神，笑了一声找补道：“你要是去了香港定居，他……”浅云赌气道：“我才不会去香港！”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厂门口，浅云下车之际却正好碰上了陈生。“这位系？”浅云忙道：“我老家的一位，一位叔叔。”她看着姚元清心虚道。姚元清面不改色伸出手来和陈生握手，俩人握的俱都有点难受，因为身高差距太大，浅云对于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在姚元清面前有些尴尬，她扭头不再看了。陈生看了一眼姚元清的车非要请吃饭，饭店里有跳舞场也有人不停上去唱歌，陈生非要浅云唱歌，是邓丽君的粤语歌。“阿云唱歌好听呀！”当地的桌椅板凳姚元清坐着有点别扭，上身架在里面不好行动，两条腿交叠长长地伸出去随着歌声打拍子，邓丽君的歌本该是甜美纯净饱含感情的，浅云却唱出了杀伐之气。“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目标推远，让理想永远在前面，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L验。”姚元清自言自语道：“了不起的女人。”“系啊系啊。”陈生热切地望着舞台。姚元清于昏暗的灯光里打量这个男人，冒着油光没有头发的前额，蒜头鼻，看不到脖子，整个人像个土豆，他眯起了眼睛略有些嫌弃，大约是娘家叔叔心理作祟，也大约是前任看现任。